第72章 一波未平

他看似漫不经心,实则句句皆藏深意。

沈清歌暗暗心惊。

他竟仅凭几道菜色,便联想到了她?

还是说……他早已知晓一切?

不,恐怕是这中秋宴掌勺的差事,就是他有意为之。

沈清歌心思急转,怪不得曹公公前后态度转变如此之大。

这根本不是什么赏识她的本事。

分明是……赤裸裸的讨好。

她愈发惶恐恭谨,深深叩首:“托皇上洪福,奴婢一切安好。”

“能为皇上和各位主子效劳,是奴婢的本分,更是莫大的荣幸。”

她咬了咬牙,语气卑微到了尘埃里:“奴婢出身低微,能得皇上赏识,已是三生有幸。”

“定当竭尽所能,肝脑涂地,不敢……有负皇上期许!”

尾音颤抖,几乎不成句。

“期许……”

萧柏熙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。

他唇角缓缓勾起,那弧度模糊,似笑非笑。

在晦暗的暮色中,更显得讳莫如深。

“你知道朕对你的期许,是什么?”

他一字一顿。

每一个字,都如同千钧重锤,狠狠砸在沈清歌的心头。

沈清歌的心,瞬间沉入谷底。

这是意有所指?

话已至此,再无半分侥幸可言!

她能清晰感受到,那帝王的目光如有实质,紧紧攫取着她。

带着探究,更带着一种……难以言喻的审视。

她如芒在背,再不敢多言一句。

只能将头埋得更低,恨不得将自己融入这冰冷的青石板之中。

萧柏熙踱步上前。

玄色龙袍曳过地面,发出细微的摩擦声,在寂静中格外清晰。

他的视线,看似不经意地扫过她空无一物的皓腕。

声线依旧温和,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帝王意志。

“朕记得,前些时日,赏了你一只……手串。”

他微微停顿,语速极缓,似在细致观察她的每一丝反应。

“手串之上,还刻着……字。”

他一字一顿,刻意强调着那个专属他的字眼。

“怎未见佩戴?”

“莫非是觉着,朕的赏赐……入不得你的眼?”

尾音微挑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厉质问。

“熙”字手串!

非但是御赐之物!

还是独一无二的专属之物!

真要追究起来,说小了是不识抬举,说大了就是藐视皇恩。

沈清歌后背瞬间渗出冷汗,浸透了单薄的衣衫。

糟糕,自己大意了!

她竭力镇定心神,语速飞快,带着十二万分的惶恐与恭敬,试图掩饰内心的慌张:“回……回皇上!”

“奴婢……奴婢怎敢!”

“奴婢对皇上的恩典,感激涕零,恨不能……粉身碎骨以报圣恩!”

她有些语无伦次,近乎哀求:“只是……只是那蜜蜡手串,乃是……无价之宝,太过贵重。”

“奴婢身份卑微,平日里……多是做些粗鄙杂事,生怕……生怕不小心磕碰损坏,玷污了圣上的恩赐。”

“所以……所以便……一直妥善收着,供奉起来,日日焚香祝祷,祈求皇上万岁金安,万寿无疆!”

“实在……实在不敢轻易佩戴,是奴婢思虑不周,罪该万死!求皇上恕罪!”

她语速极快,话到最后竟一口气说完,几乎要喘不过气来。

这番说辞,着实有些牵强。

连她自己都觉得难以说服自己。

更何况,是想糊弄眼前这位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的帝王?

沈清歌的心,彻底沉到了谷底,等待着雷霆震怒的降临。

然而,出乎意料的是。

萧柏熙并未立刻发难,亦未表现出丝毫怒意。

他只是沉默了。

长久的、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
那沉默本身,就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压迫感。

在这四周形成无形的力场,缓缓收紧,让她避无可避,退无可退。

沈清歌能清晰地听见自己胸腔内,那颗心在急促狂跳。

她在御书房的那一次,就已隐约感觉到。

而此刻,她更是无比确定。

这位帝王对她的关注,恐怕早已超越了寻常的人情世故。

就在这令人几乎崩溃的静默之中,大太监王全的身影,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帝王身侧。

他躬身行礼,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,声音恭谨:“启禀皇上,几位阁老已在御书房等候多时,有要事相商。”

萧柏熙闻言,意味不明地“唔”了一声。

他深邃的目光,最后深深地看了眼前伏地的女子一眼。

那眼神……毫不掩饰的玩味与兴味。

如同一只蛰伏在暗夜中的猎豹,终于锁定了自己的猎物,带着志在必得。

随后,他才终于缓缓收回视线。

薄唇微启,吐出一个冰冷而决绝的字眼:“走。”

语落,玄色龙袍一甩,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。

他转身,朝着回廊深处决绝而去。

王全连忙躬身应是,亦步亦趋,紧随其后,脚步轻快而无声。

直到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明黄色身影,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。

沈清歌才敢如释重负般,缓缓抬起头。

她撑着冰冷的石块,身子有些摇晃地坐倒在地。

她深吸了一口冰凉的晚风。

风中带着湖水特有的湿润气息,试图平复胸腔内依旧狂乱的心跳。

然而,刚才弥漫四周的帝王威压,却好像并未完全散去,依旧萦绕不散。

她下意识地抬手,指尖轻轻抚过自己空荡荡的手腕。

仿佛还能感觉到,那根本没戴在手上的蜜蜡手串,所带来的,令人心悸的灼热感。

皇帝那句意味深长的话——“朕对你的期许……”

在她耳边,反复回响,挥之不去。

若是寻常宫中女子,遇上这般情形,只怕是欣喜若狂,早已筹谋如何一步登天。

毕竟,能得帝王青睐,一步成为娘娘,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荣宠。

且不说她一个卑微的奴婢,就是后宫中那些出身高贵的贵人,想要皇上多瞧上一眼,还不知要挖空多少心思,使出多少解数。

可沈清歌清楚自己的底细。

她知道自己进入这皇宫,恐怕本身就隐藏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。

别说是肖想这份天大的荣宠。

一旦真实身份被揭穿,等待她的,只怕是深渊。

水面上,只剩下那破碎的、即将熄灭的残阳。

无声地映照着她苍白如纸的面容。

沈清歌拢紧了身上单薄的衣袖。

最后看了一眼那片让她心悸的湖水,不再停留。

她转身,几乎是逃一般,快步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。

身影迅速消失在暮色渐浓的宫苑深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