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0章 良缘记
暮春的雨丝裹着槐花的甜腻,将青石板路浸得发亮。林月如攥着红绸包袱,站在“良缘坊”朱漆门前,望着匾额上金箔勾勒的“天赐良缘”四字,指尖微微发颤。三天前,她在街角捡到张烫金婚帖,落款处“良缘坊”三字在暮色里泛着诡异的光,帖中写明:“林府三小姐月如,与江家公子江砚秋,良辰定于四月初八,望准时赴约。”
林家虽是没落的书香门第,可月如自幼丧母,父亲续弦后,她在府中不过是个透明人。眼下继母正为大姐筹备婚事,对她的存在更是不闻不问。收到这莫名其妙的婚帖,月如原想付之一炬,却在当晚梦见个身着红衣的女子,披头散发地哭诉:“妹妹,救救我……”
推开门,檀香混着胭脂味扑面而来。堂内挂满红绸,十八盏长明灯将墙壁上的喜字照得血红。柜台后转出个身形佝偻的老妪,脸上敷着厚厚的白粉,嘴角却爬着道青紫色的疤痕,笑起来像是要裂到耳根:“可是林小姐?老身是良缘坊的媒婆,快随我来。”
月如跟着老妪穿过九曲回廊,绣鞋踩过湿漉漉的地砖,发出“啪嗒啪嗒”的声响。回廊两侧的窗棂糊着红纸,隐约透出人影,有人在梳头,有人在试嫁衣,可那些动作都透着股机械的僵硬。拐过最后一道弯,老妪推开雕花木门,屋内摆满檀木箱子,最中央的案台上,供着尊面目狰狞的送子娘娘像,娘娘怀中抱着的娃娃,眼睛竟是两颗黑曜石。
“江公子家大业大,能瞧上月如小姐,可是天大的福气。”老妪掀开最上层的箱子,里面堆满绫罗绸缎,还有金灿灿的凤冠霞帔,“来,试试嫁衣。”
月如正要推辞,手腕突然被老妪抓住。那手冷得像冰,指甲深深掐进肉里:“莫要辜负了这桩好姻缘。”说罢,老妪不知从哪掏出件大红嫁衣,不由分说套在月如身上。嫁衣贴着皮肤的瞬间,月如感觉无数细针在扎,低头竟看见嫁衣上绣着密密麻麻的尸虫,每只都睁着绿豆大的眼睛。
“这……这是怎么回事?”月如惊恐地想扯开嫁衣,却发现布料死死黏在身上。老妪阴森地笑了:“穿上这嫁衣,就是江家的人了。明日花轿来接,可别躲。”话音未落,老妪化作一缕青烟消散,只留下空荡荡的屋子和瑟瑟发抖的月如。
月如拼命拉扯嫁衣,却怎么也脱不下来。慌乱中,她撞倒案台上的香炉,香灰撒在送子娘娘像上,露出底座刻着的一行小字:“以怨为媒,以魂为聘,良缘坊内,永结幽冥。”就在这时,窗外传来阵阵唢呐声,红纱帐无风自动,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子从房梁上垂落,长发遮住脸,脖颈处有道深深的勒痕。
“姐姐!”月如认出这就是梦中的女子,壮着胆子上前。女子缓缓抬起头,惨白的脸上挂着两行血泪:“我是前年来这说亲的柳氏,被他们做成嫁衣的活人衬里……妹妹快走,这根本不是什么良缘坊,是吃人的鬼窟!”
话音未落,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。柳氏急忙将月如推进衣柜:“等三更梆子响,往西边跑,那里有口枯井!”衣柜门刚合拢,就听见老妪尖着嗓子喊道:“小蹄子想跑?给我搜!”
月如蜷缩在黑暗中,听着外面翻箱倒柜的声音,冷汗湿透了后背。不知过了多久,脚步声渐渐远去,她小心翼翼推开柜门,堂内早已空无一人。墙上的长明灯不知何时熄灭,唯有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,照见地上蜿蜒的血痕。
循着血痕走到回廊,月如看见十几个穿着嫁衣的女子,面无表情地排着队,手里捧着装满纸钱的托盘,正朝着后院走去。她悄悄跟在后面,穿过垂花门,眼前的景象让她肝胆俱裂——后院是个巨大的刑房,火盆里烧着人皮,铁架上挂着正在晾晒的人骨,墙角堆满绣着金线的嫁衣,每件里子都染着暗红的血迹。
“原来这些嫁衣,都是用活人做的……”月如捂住嘴,强忍着呕吐的冲动。就在这时,老妪的声音在头顶响起:“既然来了,就别走了。”月如抬头,只见老妪倒挂在房梁上,四肢扭曲得不成人形,“江公子等得急了,今晚就成亲!”
千钧一发之际,柳氏的魂魄突然冲出来,缠住老妪:“快走!”月如转身就跑,却发现所有出口都被血红色的绸缎封住。慌乱中,她想起柳氏说的枯井,朝着西边狂奔。三更梆子准时响起,一道黑影掠过头顶,正是那顶诡异的花轿,八个面色惨白的轿夫抬着轿子,轿帘上绣着的并蒂莲,花瓣竟是人的舌头。
月如终于找到枯井,纵身一跃。井水冰冷刺骨,却奇迹般冲开了黏在身上的嫁衣。她奋力游向岸边,身后传来老妪的尖叫:“敢逃?定让你魂飞魄散!”上岸后,月如发了疯似的往家跑,却在村口撞见举着灯笼寻她的父亲。
“你这孽障,半夜跑哪去了?”父亲举着柳条要打,继母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,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:“老爷,先让她回去歇着。”月如这才发现,继母的耳垂上,戴着的正是良缘坊送子娘娘像耳坠同款。
回到房间,月如将事情经过告诉丫鬟翠儿。翠儿吓得脸色煞白:“小姐,您不知道,三年前江家公子就暴毙了,听说他生前最恨女子悔婚,专抓未出阁的姑娘配阴婚……”
月如浑身发冷,想起婚帖上的日期正是明日。她决定去找城隍庙的老道士帮忙,却在半路被继母派来的家丁拦住。等她好不容易挣脱,赶到城隍庙时,老道士早已横尸在地,胸口插着把刻有“良缘坊”字样的匕首。
绝望之际,柳氏的魂魄再次出现:“妹妹,我知道他们的弱点。明日花轿来接时,你假意应允,等进了江家祠堂,找到供桌下的桃木剑……”
第二天,锣鼓喧天。八抬大轿停在林家门前,老妪掀开轿帘,露出阴森的笑容:“林小姐,该上路了。”月如攥紧袖中的桃木符,故作镇定地上了轿。轿内弥漫着浓烈的腐臭味,红绸上绣着的双喜字,竟是用金线绣的符咒。
到了江家祠堂,月如被推进门。供桌上摆着江砚秋的灵牌,牌位前的长明灯忽明忽暗。她四处寻找桃木剑,却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。回头一看,江砚秋穿着新郎服站在那里,面容惨白如纸,嘴角挂着诡异的笑:“娘子,终于等到你了。”
月如强忍着恐惧,假装温顺:“夫君,可否先饮交杯酒?”江砚秋得意地大笑,接过丫鬟递来的酒盏。月如趁机绕到供桌后,果然摸到一把桃木剑。就在江砚秋靠近的瞬间,她猛地抽出剑,刺向他的心脏。
“啊!”江砚秋发出凄厉的惨叫,身体开始消散。老妪和一众鬼仆冲进来,却被月如手中的桃木剑逼退。柳氏的魂魄也赶来相助,与鬼仆们缠斗在一起。月如趁机将桃木剑插入祠堂中央的地砖,顿时金光四射,整个江家宅第开始摇晃。
“不!”老妪发出绝望的嘶吼,“我苦心经营百年的阴婚局,怎能毁在你手里!”月如咬牙道:“你们这些恶鬼,害了多少无辜女子,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!”
随着桃木剑光芒大盛,良缘坊和江家宅第一同坍塌,无数女子的冤魂从废墟中升起,朝着月如和柳氏颔首致谢。天亮时分,一切归于平静。月如回到家中,发现继母和父亲都不见了踪影,只在桌上留着封信,信中写着他们多年前与良缘坊勾结的罪行。
后来,有人说在城隍庙看到月如和柳氏的身影,她们开了间真正的“良缘坊”,专门为有情人牵线搭桥。而那个阴森恐怖的“良缘坊”,永远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恐怖传说。每当夜深人静,还能听见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唢呐声,伴着女子的哭声,诉说着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