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4章 红姑娘
惊蛰过后的雨裹着霉味,将老棉纺厂的红砖墙泡得发胀。我攥着采访本,跟着厂长王建国穿过布满铁锈的安全门。废弃多年的厂区寂静得瘆人,碎玻璃碴在积水里泛着冷光,远处晾衣绳上还挂着几件褪色的工装,随着穿堂风来回摇晃。
“那栋女工宿舍楼最邪乎。”王建国压低声音,喉结滚动着咽下唾沫,“七年前那场大火,烧死了十七个姑娘,全是值夜班的纺织女工。从那以后,每到雷雨夜,就能听见缝纫机‘哒哒’响,还有人看见红衣姑娘在走廊飘......”
我叫沈念,是《都市奇谭》栏目的记者。听说老棉纺厂闹鬼,特意来挖独家新闻。推开宿舍楼斑驳的木门,一股混合着焦糊味的腐气扑面而来。楼道墙壁上残留着火烧的痕迹,剥落的墙皮下隐约露出暗红的涂鸦,像是干涸的血迹。
“小心脚下。”王建国用手电筒照亮台阶,青苔裹着玻璃渣在光束里泛着幽光。二楼拐角处,我突然被什么绊了一下,低头看见半只烧焦的绣花鞋,红缎面上金线绣的并蒂莲还残留着焦黑的轮廓。
就在这时,头顶的声控灯“啪”地亮起。惨白的灯光下,我看见走廊尽头闪过一抹红影。那是个穿着老式红旗袍的姑娘,长发垂落遮住脸,纤细的腰肢随着步伐轻轻摆动,红色裙摆扫过地面,竟没发出半点声响。
“等等!”我追了过去,可转过弯只看见一扇虚掩的铁门。王建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带着明显的颤抖:“那是十七号宿舍,当时火就是从那里烧起来的......”
铁门吱呀作响,里面堆满了焦黑的纺锭和扭曲的钢架。墙角的缝纫机还保持着工作的姿态,锈迹斑斑的针头卡在布料里,那是块染血的红绸,上面用金线绣着半朵残缺的并蒂莲。我蹲下身,发现布料边缘用丝线绣着极小的字:“红姑娘,等着我。”
“这些东西从来没人动过。”王建国的手电筒光在墙上乱晃,照亮了一幅骇人的画面——墙面上用黑炭画着无数个红衣女子,每个都梳着民国时期的发髻,空洞的眼眶里插着燃烧的蜡烛。
夜幕降临时,我决定留在宿舍楼蹲守。王建国千叮咛万嘱咐,给了我一把铜钥匙:“这是值班室的门,要是听见不对劲,赶紧躲进去反锁。”他离开后,整栋楼陷入死寂,只有老式座钟在一楼大厅发出“滴答滴答”的声响。
子时刚过,楼道里突然传来拖沓的脚步声。我屏住呼吸从门缝张望,只见那个红衣姑娘正缓缓走来。这次我看清了她的脸——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白色,嘴角撕裂到耳根,露出森白的牙齿,而她的双脚竟悬空离地面三寸。
“你是谁?”我壮着胆子开口。红衣姑娘猛地转头,空洞的眼眶里渗出黑色的血泪:“还我命来......”她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,带着纺织机绞断丝线的刺耳声响。
我转身就跑,却发现所有的楼梯都消失了。四周的墙壁开始渗血,天花板垂下无数条猩红的丝线,缠住我的脚踝。红衣姑娘的脸突然贴到我面前,腐臭的气息喷在脸上:“当年他们把我们锁在屋里,看着大火吞没一切......”
记忆碎片在恐惧中拼凑成型。七年前的深夜,棉纺厂管理层为了掩盖贪污公款的事实,故意切断消防通道,将加班的女工们困在宿舍楼。火势蔓延时,有人看见几个穿西装的男人站在楼下,对着熊熊烈火举杯大笑。
“我们十七个姐妹发过誓,要让所有害我们的人血债血偿。”红衣姑娘的身体开始扭曲,旗袍下伸出无数条布满燎泡的手臂,“你既然来了,就留下来做伴吧......”
千钧一发之际,我想起王建国给的铜钥匙。慌乱中摸到值班室的门,冲进去反锁。门外传来指甲抓挠门板的声音,还有此起彼伏的啜泣:“放我们出去......”我在黑暗中摸索,突然触到个冰凉的相框。打开手机电筒,照片上十七个姑娘穿着统一的红旗袍,站在厂区门口合影,她们的笑容明媚,丝毫不知即将到来的厄运。
相框背后写着字:“1998年8月15日,我们要成立自己的纺织合作社。”原来,这些姑娘发现了管理层的阴谋,打算收集证据举报,却因此遭来杀身之祸。
天快亮时,一切归于平静。我带着照片和布料残片离开棉纺厂,却在厂区门口撞见王建国。他的脸色惨白如纸,脖颈处缠绕着猩红的丝线:“你不该翻那些东西......”话音未落,他的身体突然四分五裂,肉块被丝线拉扯着飞向宿舍楼方向。
后来,我将真相公之于众。涉事的管理层纷纷离奇死亡,死状都像被火烧过。而老棉纺厂彻底被拆除那天,施工队在地基里挖出十七具蜷缩的骸骨,每具手上都攥着半朵金线绣的并蒂莲。从那以后,城市里再也没人敢穿红色旗袍,每逢雨夜,还能听见纺织机“哒哒”的声响,伴着姑娘们哀怨的歌声:“红姑娘,红衣裳,冤魂不散泪汪汪...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