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3章 鬼姑

秋风卷着枯叶扫过青石巷,将最后一抹夕阳也搅得支离破碎。林小满攥着药包缩在墙根,看着街角那盏忽明忽暗的灯笼,绣着并蒂莲的灯笼罩被风撕开半角,露出里面暗红的灯纸,像极了凝固的血痂。

这是她第三次来给外婆抓药。自从上个月外婆突然卧床不起,镇上那个总板着脸的老大夫就开了副古怪的药方,药引竟是要在子时去城西的鬼市寻一味“姑婆泪”。

“小丫头,这么晚还不回家?”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林小满吓得浑身一颤,回头只见个身穿墨绿绸缎的妇人斜倚在朱漆门前,鬓边簪着朵蔫头的白玉兰,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眼底的青黑,像是熬了几夜的宿醉。

“我、我去抓药......”林小满结巴着后退,却被妇人一把拽住手腕。那手冷得惊人,指甲上还沾着暗红的蔻丹:“抓什么药?莫不是老大夫让你寻鬼姑的眼泪?”妇人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,巷子里的风突然卷着枯叶扑来,将她的裙摆掀起一角,露出半截腐烂发臭的小腿。

林小满尖叫着甩开手,却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的响动。回头望去,妇人已消失不见,唯有门楣上褪色的牌匾在风中摇晃,“姑婆堂”三个金字被岁月啃噬得只剩残边。她这才想起,外婆曾说过,城西曾有个声名显赫的接生婆,人称鬼姑,专在深夜给难产的妇人接生,可二十年前却突然销声匿迹。

子时的梆子声惊飞了屋檐下的夜枭。林小满攥着老大夫给的黄符,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进鬼市。雾气里飘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,摊铺后的黑影此起彼伏,卖的竟是婴儿的襁褓、带血的剪刀,还有装在琉璃瓶里泛着幽光的液体。

“要姑婆泪?”佝偻的身影从雾中浮现,白发老妪的竹篮里摆着十几个黑陶罐,每个罐口都缠着红绳,“但你得先听个故事。”老妪揭开最上面的陶罐,里面浑浊的液体咕嘟冒泡,隐约能看见漂浮的指甲盖大小的人脸。

二十年前,鬼姑本是方圆百里最有名的接生婆。她接生的孩子哭声洪亮,产妇也极少血崩。可渐渐地,人们发现经她手的新生儿,总会在满月夜离奇夭折,尸体旁还会出现沾着血的玉兰花。直到有天,几个壮丁撞破她在产房里啃食婴儿的心脏,才知道她竟是靠吞噬婴儿魂魄修炼邪术的恶鬼。

“她被烧死在姑婆堂那天,怀里还抱着个未睁眼的孩子。”老妪枯瘦的手指蘸了蘸罐中液体,抹在林小满额头上,“从那以后,每逢月圆,她就会化身成艳丽妇人,专找落单的姑娘......”

话音未落,巷尾突然传来悠扬的梆子声。林小满转头望去,只见鬼姑正立在雾中,手中白玉兰滴着血水,身后跟着七八个浑身湿透的婴儿,脖颈处还缠着脐带。“乖孩子,来让姑姑抱抱......”鬼姑张开双臂,腐烂的皮肉簌簌掉落,露出森森白骨。

林小满转身就跑,却发现来时的路早已消失不见。四周全是紧闭的朱漆门,每扇门上都贴着褪色的喜字。她慌乱中推开一扇门,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几乎将她呛晕——满地都是脐带和胎盘,中央的铜盆里,沸水正煮着十几个婴儿的襁褓。

“找到你了。”鬼姑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,冰凉的手指抚过林小满的脸颊,“当年我被那群人剜了双眼,现在我要你的眼睛做灯油......”林小满感觉眼球一阵剧痛,恍惚间看见鬼姑空洞的眼眶里伸出两根猩红的肉须,正缓缓缠上自己的脖颈。

千钧一发之际,怀中的药包突然发烫。林小满想起老大夫的叮嘱,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黄符上。黄符化作金光,刺得鬼姑发出凄厉的惨叫。她趁机抓起铜盆里滚烫的沸水泼过去,鬼姑的身体顿时冒出阵阵青烟,身后的婴儿魂魄纷纷化作光点消散。

“我不会放过你们......”鬼姑的声音渐渐远去,整座鬼市开始剧烈摇晃。林小满跌跌撞撞地跑出雾区,天已经蒙蒙亮了。她攥着被血水浸透的药包回到家,却发现外婆的床上空无一人,只有枕边放着朵新鲜的白玉兰,花瓣上还凝着一滴晶莹的水珠。

从那以后,城西的鬼市再也无人敢去。每当雨夜,还能听见姑婆堂废墟里传来婴儿的啼哭,伴着妇人阴森的哼唱:“乖孩子,莫要哭,姑姑带你看日出......”而林小满始终记得,老大夫得知她平安归来时,眼中闪过的那抹复杂神色——那分明是如释重负,又带着几分恐惧。或许,这一切,本就是场精心设计的陷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