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6章 不打草稿
真是撒谎不打草稿,方才还听见掌柜的呼噜震天响,温酒敷衍笑着,道:“是吗,那可真是辛苦你们了。”
一锭银亮亮的银子置于手心,小二眉开眼笑,脸上浮现谄媚之色。
见识的人多了,小二也知道温酒不过是富贵人家的家奴,但就算是家奴,也比他们这种人强些,至少在工钱上就能看出区别。
其实银子送出去的时候,温酒十分心疼,如果不给的话,这一锭银子完全能落在自己手里。
整整十两!
这可是自己小半年的月钱!
他欲哭无泪,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银子从自己手里飞出去。
各人都有各人的苦,谁比谁高贵呢。
小二原本没想探究客人们的故事,但实在是架不住后面跟着的三个人,中间那位戴着斗笠,身形瘦削,一看就是个女人。那旁边两位呢,面若敷粉,衣着不凡。
尤其是三个人手牵手,怎么瞧都不像是正经人家。
但小二是什么人,人来人往地见得多了,也就没放在心上,顶多是在最后多看两眼罢了。
不成想就是这最后两眼,反倒让他瞧出诡异之处来。
那名女子的衣衫明显比另外两个不知道好了多少倍,甚至在半透不透的月色中也能熠熠生辉。小二恍然大悟,原来是富家小姐包了两个小白脸啊。
于是谣言长了脚,整整一个月,来往的客商无人不知、无人不晓。甚至传到北辰宫的时候,黎昭犹在好奇。
算算时间,应该也是能对上的,但为什么自己没瞥见呢。
这一晚过得很平静,屋内只有一点一滴的细水崩裂声,声声清明、声声震动。
看着眼前熟悉的人脸,黎昭莫名觉得心疼:“果真是你,但为什么……”剩下的话堵在喉咙里,怎么都说不出口。
“我的脸伤了,苏家也没了。”苏玉婉说着,脓黑的伤疤里渗出鲜红的血迹,“是为什么呢?我自己也说不清楚。苏语凝和父亲,还有我那名义上的母亲一起,把我卖去了景州。兴许是我命大,居然没死在那里,反而是逃回来了。”
原来,当时的苏玉婉真的被卖了出去,但蒙汗药的量不够,以至于她醒了过来,借着浓重的月色逃了出去,不成想脚下脱了力,因此滑落山崖,在脸上留了一个漆黑浓重的伤疤。
“我给你配药吧,虽然今时不比往日,我的功力几何也没有个定论,但至少总比眼下好多了。”说着,黎昭拽出一张薄纸,用食指沾一沾墨水,点着一豆灯火仔细写了起来。
因为手受了伤,所以字迹歪歪扭扭,她不好意思起来:“字有些丑,你别介意。”
苏玉婉微微勾起唇角,眼中映着落寞的烛火,她接过面前的薄纸,心里五味杂陈。
医术信得过,用药也是仔细斟酌过的,那为什么会生出一股异样的情绪呢?
她像哄孩子一般仔仔细细、上上下下、里里外外将自己问了一通,原来竟是许久不曾接受过别人的好意,突然间不适应起来。
好像真的是这样,除了母亲之外,已经没有人对自己这样好了。
这样想着,苏玉婉无声哭了起来,等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,眼泪已经滴到手上的伤口中,发起疼痛的痒。
“跟我回去吧,北辰宫的后院再小,总归是能容得下你的。”
当初永元帝罚了苏家上下几十余口,按理说苏玉婉这样有诰命在身的理应格外处置。
但既然没说处置,那就是不处置。黎昭顺其自然地将人接到北辰宫里,甚至将自己房里的丫鬟指出去一个。
县主的月俸算不上高,但加上北辰宫账上给的月例银子,一年半载地攒下来,也是一笔可观的数目。
于是苏玉婉理所应当地动起自立门户的心思。
期间褚云霁并非没有来过,只不过都让她隔着门回绝了。两人既无父母之命,也没有媒妁之言,平时聊上一两句,也不过是靠着旧日的交情。
黎昭倒是对他们两个乐见其成,但看苏玉婉一脸恹恹的样子,那点心思也如火花一般转瞬即逝。
只偶尔旁敲侧击一句:“真的要算了?”
两个当事人,一个沉默不言,一个一脸阴翳,怎么看都不像是能继续谈下去的样子。
于是只好——“散了散了。”
也不知道是真的散了,还是碍于种种。
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一个雨夜,秋季鲜少会下大雨,而褚云霁一般也不会留在北辰宫过夜。
一切都巧的不得了。
最先得到消息的是谢昀。
尚在黄昏的时候,宵禁还没到来,鸦青就急忙跑进书房,累的满头大汗:“主君,出大事了!”
“慌慌张张成何体统?”谢昀习惯他的风风火火,这时候连头都懒得抬起来,只象征性地斥责一句。
鸦青一抹头上的汗水,喘的上气不接下气,道:“是世子,敬王世子出事了,因为离得近,他的小厮先找上了咱们。”
等把人弄来的时候,刚好卡上宵禁的尾巴。
给巡逻的士兵塞上一包银子,他们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。
“快些去请白先生过来。”黎昭只看了一眼,便吩咐人去找白翡。她忽然顿住脚步,看向连翘:“也把新平县主叫过来吧,就说我新得了一样东西,想让她看看。”
这可没有撒谎,新来了敬王世子,怎么不算是得了新东西。
身上的伤足足养了三个来月,苏玉婉的脸才见好转,伤口的细缝里长出粉嫩脆弱的皮肤,玻璃一般,似乎一碰就碎。
柳瑾昕时不时来一趟,有时候是劝解两句,有的时候也只是静静绣花,她心里清楚,所以从来都不让柳夫人过来,生怕她看了伤心。
两人都是同样的品级,也不在乎谁和谁行礼,谁对谁下跪,规矩是死的人才是活的,何必让自己不愉快?
“县主,殿下有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