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2小章
这个“他”,自然是指的谢时浔。而后半句“是不是宫中出了事”,虽然是疑问句,却是肯定的语气。
荷画稍顿,眼底神色一暗,并未出声。侍候在一侧的琴书,知晓这事情怕是瞒不过去,便只能将事情和盘托出。
“夫人,宫里出了大事,大人恐怕有难……”
说着,琴书缓缓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,递给沈娥。
*
“当啷——”铁链的声音在阴湿黑暗中的牢狱中回响。
墙上的油灯灯火飘忽,水滴声一滴滴落地。谢时浔靠坐在监狱的冷墙处,身下垫着半干的枯草。衣衫仍旧是他受召进宫的那套玄衣。彼时他曲着腿,头微微下垂,敛眉隐在暗色中。
“国师大人。”
寂静无声的牢狱蓦地响起一句恭维话,谢时浔眼睫微颤,稍稍抬起眼,耳畔落下沉而轻的走路声。不过一刻便是牢房门的铁锁倏地被人打开,他眼前亦落下一层阴影。
顺着油灯暗淡的火焰,映照出来人的身影,以及半张堪堪能分辨出来的银质面具。
“呵,”他低笑,“国师大人如今来这牢狱里探望谢某,所谓何事?”
萧卿和淡淡扫他一眼,随即从袖中掏出
一件东西……谢时浔看的分明,那是圣旨。
萧卿和展开圣旨,语气掷地有声:“罪臣谢时浔接旨!”
谢时浔抬眼,却未有动作,只是眸底神色沉如万丈深渊,恍若地狱中爬出来的魔鬼。
萧卿和倒也不管,只念道:“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。今罪臣谢时浔,列数十条罪状……罪大恶极,罄竹难书。今特赐毒酒一杯,以儆效尤!”
说罢,收了圣旨。
他一侧站着狱卒,手里端着托盘,盘中则有杯酒盏,显然便是圣上御赐的那杯“毒酒”了。
萧卿和抬手,示意狱卒将那酒盏置于谢时浔身前,他便又道:“下去吧,我且来送谢大人最后一程。”
狱卒依言下去。
“……谢大人,你该上路了。”
萧卿和语气冷而淡,如“你该用膳”一般的语气,说出的话却又让人毛骨悚然。
“哈哈……”谢时浔忽的低低笑出声,抬手握上盘中的那杯酒盏,又倏然道:“萧卿和……或者说,该叫你周卿和?”
萧卿和目光一冷,周身气质愈发冷冽,却依旧是那番淡然模样:“谢大人,话多的人,死的都不会怎么好看,不是吗?”
“是吗?那作为前太子遗孤的你,苦心蛰伏多年,不惜在江南一带水中下毒,为了声名又给京中百姓投毒,只为了那个‘圣君’的称呼,以及那些百姓的支持。甚至刻意引诱圣上习长生之术,好让周宸日渐昏庸,为你与太子那‘篡位’的谋乱,寻个借口——”
“谢大人,无水之鱼求死挣扎,着实好看。”萧卿和眼底终于覆上一丝犀利,语气却仍是淡然,出声打断。
“你知道又如何?不知又如何?谢时浔,残兵败将罢了,今日这西天我亲自送你登……”
“好,那谢某就在无间地狱等着看看,周小太孙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哈哈……”
话罢,谢时浔抬手执起酒盏一饮而下,最后落地是酒盏从他手中脱落坠在地上的轻响,以及逐渐消逝的呼吸声。
萧卿和背对着他,彼时微微甩袖。对面的油灯仍在“噼里啪啦”的燃,映照在他有些冷冽的脸上。
“兰姝,从始至终都只会是我的……”
*
“前日宫中突然有人上书弹劾大人,并列数十条罪状,说大人私下豢养暗卫,贪污贿赂……圣上震怒,当即将大人革职在府,禁大人于京城府中,无召不得离……可大人昨日擅自离京,如今圣上追责,恐怕如今已有大难……”
沈娥靠在马车壁上,脑中还在回荡着半个时辰前,琴书在厢房中所说的话。她眉目沉沉,指尖死死掐入手心,分明的疼痛一点点漫上来。
瞥眼又瞧见面前桌案上那封有些凉意的信纸,上边最后落下的几个字力透纸背:
沈姑娘,谢某心悦你。
不论你究竟是谁,我谢某心悦你。
沈娥眉眼蓦地被烫的移开,指尖颤抖着慢慢松开。
“夫人,您莫要太过忧心,大人吉人自有天相,定不会出事。”
荷画摸到沈娥手凉,急忙用桌案上的火炉烧了热水,为她做了个热乎的汤婆子塞进她手中,微微握了握道。
琴书与马夫同在驾马,注意道上阻隔危险。
沈娥微微慌神,抬眼便见一侧的满月忧心的望着她。
她方想启唇,原本平稳的马车却突然一震——
“吁!”马儿嘶鸣狂叫,案桌上的茶汤倏地溅出。
“敌袭!”
这是沈娥眸中尽陷入暗色之前,听到的最后一句话。
*
好暗。
沈娥眼前的视线在恍惚,恍若摇晃的小舟,潭中的波纹,覆上一层不淡不浓的
雾,最后再一点点变得清晰。
首先映入眼帘的,是一盏有些孤寂的油灯,燃在她对面的案桌上。
她双眸尽数睁开,随即是片刻的愣神,而后心绪回笼。她在回京探谢时浔安危的路上骤然遭遇埋伏,而后便晕了过去,如今再度醒来,便是在此处。
她躺在一张软榻上。
思及此处,她撑手从床榻上坐起,屋中暗色,只有窗边能泄出一点暗淡的光来。
垂眼还能见到碎裂的瓷片,以及屋中各种能砸的物件儿——这都是她昨夜到今日的杰作。
她是昨日被掳来此处的,这应是一处别庄。待她醒来便发现自己已然被囚禁,门口有侍卫层层把守,她只有用膳之时,才能见到几位送膳的丫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