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世(5)

沈榆想过会再遇见谢宴州。

但从没想过,是在这样的境地。

呆愣几秒,沈榆猛地别开脸。

指节不自觉攥紧,却被对方握住。

谢宴州半蹲在他身侧,握紧他的手腕,眉心拧起:“松手。”

沈榆低头,才发现自已不知什么时候握住了碎瓷片。

锋利的瓷片碾压着皮肤,暗红色的液体从掌心滴落。

沈榆却完全没感觉到痛。

甚至,他还想要再握住那块瓷片,试一试刚才的痛。

还没动作,身体忽然腾空。

沈榆愣了几秒,才反应过来,自已被谢宴州打横抱起了!

被公主抱着——尤其是抱着他的人还是昔日死对头、曾经的联姻对象、他最讨厌的谢宴州,沈榆心跳都快暂停了,血液直冲脑门,把他的脖子和耳朵都染红了。

沈榆浑身不自在地喊起来:“你——你放我下来!”

“别乱动。”谢宴州急着带他去找护士,大步往外走,“我带你去包扎。”

他是连着被子一起把人抱起来的,被子团成一团,有一部分还拖在地上,有些碍事。

谢宴州想着把被子放下,手刚探进被子里,就被一把拍开。

沈榆怒瞪着他,活像是一只被拎着后颈的猫,次牙咧嘴地吼他:“你往哪摸?!你——你有病吧?!你滚开!”

“不是模你。”谢宴州解释,“这个被子碍事。”

但这话明显越描越黑,沈榆只觉得又羞又恼,挣扎扭动着就要把人推开。

可他的腿现在没有知觉,只能挥着两只手推拒。

谢宴州怕伤到沈榆,又怕他的手碰到哪里,完全没有反抗,想着先把人放沙发上。

没走两步,踩到抱着的被子,两个人滚到了地上。

沈榆猝不及防就滚下去,被子卷成一团,头似乎碰到什么,闷哼声响起。

几秒后,沈榆反应过来,发现自已和谢宴州都被被子包裹着滚到了地上,他还压在谢宴州身上。

谢宴州后脑勺磕碰到了地板,单手揉了一下。

但下一秒,谢宴州坐起来,先看沈榆的情况:“你没事吧?”

沈榆脸上气的红还没有散退,又感觉自已呼吸不顺了。

他恶狠狠问:“你说呢?”

谢宴州抿了一下唇:“抱歉。”

语气里是沈榆很少见到的低落情绪。

沈榆哼了一声,单手撑起上半身,刚拿开盖在身上的被子,余光却看见一双白色平底鞋。

沈榆一愣,回头。

门口,拿着绷带和碘伏打算进门的小叶愣愣看着他们俩,脸上有点尴尬:“那个......我是不是不该这时候来?”

沈榆:“......”

没想到这一幕会被看见,沈榆抿了抿唇,有点尴尬。

一旁的谢宴州先开口:“包扎的地方在哪?”

医院里暖气十足,他脱了外套,里面是一件浅色毛衣。

此刻,毛衣上印着几团暗红,看着格外唬人。

小叶愣了一下,说:“先在沙发上可以吗?我叫人来把床上收拾一下。”

沈榆点了点头。

谢宴州想抱他,被他抬手打断。

“医院有护工。”沈榆垂着眼,声音很轻,“你可以走了。”

小叶一懵。

没护工啊。

之前请过护工,但沈榆坚决不需要,很多事情都是沈榆自已艰难地一点点解决的。

但对上沈榆的眼神,小叶下意识顺着他,帮忙圆了这个谎:“那个......护工出去了,我等会打电话叫他——”话没说完,谢宴州有一次把人打横抱起,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,放在沙发上。

“可以了。”谢宴州说。

沈榆张了张口,想说些什么,但又冷冷别开脸,一个眼神也不给他。

小叶感觉到他们之间氛围很奇怪,但也不敢问,默默挪到沈榆面前给他处理伤口。

怕有碎瓷片残留在伤口,小叶拿出镊子。

室内有些昏暗,小叶一边给工具消毒沈榆的手一边说:“有点看不清,麻烦——”

话没说完,谢宴州站起身,大步流星走到窗边,拉开窗帘。

刷——

刺眼的光照入室。

时间仿佛被按下静音键。

沈榆感觉到有暖意落在肩头膝上,刺眼的金。

沈榆抬眼,看见大片灿烂夕阳。

他下意识眯起眼睛,这是住院这么久以来,他第一次看见阳光。

而大片金色中,谢宴州背着光在看他。

夕阳为青年俊美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,明明是暖的,沈榆却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较之两年前要更遥远。

沈榆闭了闭眼睛。

小叶见沈榆脸色苍白,吓了一跳,赶紧说:“快拉起来!我是想说开灯的!”

谢宴州拉上窗帘。

他不清楚前因后果,只看到沈榆眉心拧起,不禁反省自已哪里做错了。

包扎时,有人进来清扫了碎片,重新铺好床单。

整个过程里,谢宴州站在沈榆对角的墙角里,沈榆低着头,谁都没开口。

包扎完,谢宴州走过来,把沈榆抱回床上放着。

这次沈榆没挣扎。

另一只完好的手在被放下的时候,无意识勾了一下谢宴州的衣角。

但太轻了,谁也没有注意到。

看他手已经包扎好,谢宴州起身:“我走了。”

沈榆没动,好像没听见。

小叶看看沈榆又看看谢宴州:“那......沈先生,我先离开了,有事叫我。”

沈榆点了点头。

两人离开后,房间门重新关上,世界又陷入了一片黑暗。

伤口处的血已经凝固了,手被仔细包扎过。

可沈榆感觉眼前满是浓郁漆黑,好似被粘稠的液体困在牢笼,拼尽全力也无法挣脱。

他心里甚至产生了几分怨怼。

为什么要回来。

为什么要出现在医院。

为什么要出现在他面前。

看见他......这么狼狈的样子?

沈榆闭上眼睛,脑子里闪过的却是刚才那片灿烂的光。

眼眶酸涩,沈榆握紧掌心,感觉到伤口重新裂开,血液涌流。

*

离开病房,谢宴州面无表情地走到走廊尽头的阳台,那里是吸烟区。

他现在思绪很乱,需要什么麻痹。

一道声音叫住了他:“这位先生,请问,怎么称呼您?”

谢宴州回头,发现是刚才给沈榆包扎伤口的护士,礼貌地回复:“我姓谢。”

“谢先生。”小叶说,“我们聊聊可以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