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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62章 第五六〇章:五马山信王

建炎二年寒食节的山风微凉,真定府郊外的五马山脉上,一片忙碌的景象。山寨内外的义兵正热火朝天地修筑防御工事,训练士卒,准备迎接金人可能的报复。而在山寨大堂之中,武德大夫马扩正与寨中头领赵邦杰商议大计。

「赵兄,」马扩低声说道,语气中带着几分激动,「那信王赵榛,确是当今天子的皇弟,身世非凡。他若肯出面统领诸寨,必能振奋人心,吸引更多义士归附。」

赵邦杰点头道:「此事非同小可。若真能迎立信王,五马山寨便不再只是聚义之地,而是抗金的大旗。」

马扩当即拍案道:「那便速速安排,分头行动。我亲自带人去接信王上山。」

信王赵榛,自幼聪慧,然而靖康之变后,与父兄一道被金人掳至北方,途中设法逃脱。为了避人耳目,他改名梁子承,在真定府附近的一个茶园里以摘茶为生,过着清贫的日子。

马扩与赵邦杰分头探访,很快锁定了赵榛的藏身之处。一行十三人装扮成樵夫和茶商,在一个阴云密布的午后,悄然潜入了茶园。

赵榛正背着一个竹篓采摘新茶,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,回头看见一行陌生人,神色顿时警觉。他刚想开口询问,马扩上前一步,单膝跪地,恭敬地行礼道:

「罪臣马扩,参见殿下。」

赵榛微微一愣,低声道:「你认错人了,我不过是个乡野茶农,何来殿下之称?」

马扩抬起头,眼神坚定:「殿下,您受累民间,志在隐忍,我等岂能不识?自靖康国难以来,天下百姓无不盼望明主,殿下若能出面振臂一呼,必能号召两河义军,共抗金贼!」

赵榛沉默片刻,目光复杂地看向马扩:「你们为何愿冒此大险?」

「为天下义气,为中原黎民!」马扩沉声说道,「殿下若不信,可随我等上五马山寨亲见忠义之士。」

赵榛见马扩态度诚恳,终于长叹一声:「若果真如此,我便随你们走上一遭。」

当夜,马扩一行护送赵榛离开茶园,几经周折,悄然潜入五马山寨。赵邦杰亲自迎接,义兵们得知眼前这位年轻的梁子承竟是大宋皇弟,顿时群情激昂。

「殿下!」赵邦杰率领众人拜倒,「请殿下为我等领旗!」

赵榛面对众人,虽神色略显局促,但很快收拾起情绪。他站起身,环视跪地的众人,郑重说道:

「我虽无能,但既然众位忠义之士相托,自当尽心而为。我愿以此身,为中原黎民讨还公道!」

众人闻言,齐声高呼:「大宋万岁!信王万岁!」

信王赵榛上山的消息很快传遍真定一带。五马山寨竖起了印有「大宋义军」的旗帜,开始招募各地抗金义士。许多乡绅、义士纷纷带着家眷、粮草前来投奔,不出数日,五马山寨的人数便从原本的数千增至三万之众。

马扩与赵邦杰制定了清晰的组织体系,将义军分为五部,分别驻守山寨的各个要道。同时,他们还暗中派出探子,联络附近其他山寨与绿林势力,商议联合抗金之策。

赵榛虽年轻,但聪颖过人,很快熟悉了义军的运作。在他的指挥下,各部队训练有序,军心振奋。

宗泽引马扩赴江陵觐见赵构时,朝堂之上气氛凝重。满朝文武大臣屏息静听,目光齐聚在马扩怀中取出的信函之上。赵构展开信纸,细读赵榛的奏疏,眉头微皱,随后转为轻舒,朗声道:「此乃我弟亲笔,情辞恳切,言之有物,绝无伪诈!」

但黄潜善与汪伯彦对视一眼,仍心存疑虑。黄潜善上前一步,低头奏道:「陛下,此事非同小可。若真是信王,缘何不亲自来朝?恐有诈耳。」

赵构闻言,冷冷一笑,将手中信函递给黄潜善:「黄爱卿,你识得我弟笔迹么?若不识得,便休要妄言。吾弟忧国念亲,甘冒险境,致书于朕,真忠义之举!」

汪伯彦随后接话:「陛下,臣并非质疑信王忠义,但贼情狡诈,倘若有冒名之辈,潜伏其中,意图离间朝廷与乡兵,实为不测之祸。」

赵构眉头微蹙,沉吟片刻,转而问马扩:「马卿,信王既忠义无双,为何不亲来朝?」

马扩闻言,肃然拱手答道:「陛下,殿下身处敌后,统率河北义军十余万,贼情未稳,实不可轻动。若殿下离开,义军或失统领,势必被金贼各个击破。此刻殿下唯一心愿,便是与朝廷内外合力,以决胜之局。」

赵构点头,深吸一口气,随即转身对满朝文武说道:「信王忧国至此,朕自当全力支持。马卿之言,句句在理。」

马扩见赵构信任,趁势拜倒,恭敬奏道:「陛下,臣尚有四事,请陛下垂鉴。」

赵构扶他起身,道:「爱卿直言无妨。」

马扩环顾四周,大声说道:「其一,朝廷若委臣以职,愿断然不疑,使臣得便宜行事。若以文书制约,恐延误军机,贻误战机。」

赵构颔首:「此事甚合情理,朕允之。」

「其二,军中用人当以能为先,然唐宋以来,常以中贵监军。此举多有掣肘,往往败事。臣请圣断,罢监军之制。」

此言一出,堂内诸臣面面相觑,许多人脸色微变。赵构斟酌片刻,目光坚定:「马卿所言极是,朕允其所请。」

马扩见此,又奏道:「其三,军械供给乃战事根本。今义军苦缺兵甲,若朝廷不济,恐久而散乱,反为贼所用。」

赵构当即点头:「此事责无旁贷,朕即命工部加急督造兵械,送往两河。」

「其四,」马扩语气稍缓,「臣愿请陛下设一专司,专掌军令传递,事涉军机者,不限时辰,随时上报。」

赵构当即拍案:「好!朕皆准奏。马卿,你可放手施为!」

黄潜善与汪伯彦虽未能阻止,但心中疑虑未消。朝会结束后,两人密议道:「此赵榛是否果为信王,尚有疑点。即便如此,河北之地离朝廷太远,马扩一去,恐难受制。」黄潜善低声说道。

汪伯彦点头附和:「不如先假意支持,再暗中派人监视。若有异动,便可速速处置。」

于是,两人进谏赵构,请派轻骑随马扩渡河,以观察赵榛动静,同时命马扩听诸路帅臣节制,以作掣肘。赵构虽有所不悦,但念及朝局未稳,终究应允。

开封城内,钟鼓声低缓,暮春的风带着些许暖意掠过朱红的城墙。宗泽的留守司府邸却依旧忙碌不休,作为北方抗金的中流砥柱,他的门前每日络绎不绝,尽是为北地战事奔走的文武之士。

管青娘从李彦仙处返回途中,特意路过开封。她身着素衣,未着铠甲,仅佩一柄短刀,一如寻常行路女子。然而,她身份特殊,宗泽见她后立即起身相迎,笑道:「青娘贤姪,妳舟山军在东海抗金立下奇功,老夫闻之心甚慰。今日造访,所为何事?」

管青娘微微一礼,正色说道:「宗父守土开封,实为天下楷模。此来一则问安,二则承诺后续更多钱粮支援,助北地抵抗金贼。」

宗泽捋须大笑,连声道:「好,好!吾儿梦华能有妳这样的左膀右臂,天下大幸。」

管青娘将舟山军自二打辽东之事简略道明,又提及近期北方绿林义军蜂起,皆对宗泽抱有期望。宗泽却叹道:「北方虽多忠义之士,然人心未齐,形势未定。马扩此番来见老朽,乃为奉河北义军之命出使江陵行在,争取朝廷支持。」

管青娘闻言,微微蹙眉:「马扩?可是昔年高俅帐下军师,曾三寸不烂之舌瓦解京东绿林会的那位?」

宗泽点头:「正是他。然此一时彼一时,马扩如今已与河北诸寨共举抗金大旗。」

管青娘若有所思,随即说道:「既如此,小女子愿在此等候几日,欲与马扩一见。既然他愿意反金,此人才干不可轻忽,绿林会或许可以与之合作。」

宗泽笑道:「贤姪目光长远,正合老夫之意。既如此,老夫便做东,促成此会。」

数日后,马扩从赵构处返回途经开封,入城时见宗泽府邸门前悬有舟山军的日月旗帜,心中颇感诧异。拜见宗泽时,宗泽朗声笑道:「马都管,此行辛苦,老夫今日替你引荐一位贵客。」

马扩抬头,却见一位英气勃发的年轻女子缓步而来,虽身着素衣,却难掩其锐气。宗泽笑着介绍道:「此乃北海商行的管老板娘,梦华的心腹之一。」

马扩微微一怔,拱手行礼:「原来是管娘子,久仰舟山军威名,今日得见,三生有幸。」

管青娘还礼,随后开门见山:「马都管大名在外,小女子今日冒昧相见,乃因绿林会欲与河北义军合作,须得先得都管首肯。」

马扩一听「绿林会」三字,神情微变,苦笑道:「绿林会?管娘子不知,当年在下正是摧毁第一代京东绿林会之元凶。今日此言,实令我惭愧。」

管青娘微微一笑:「昔日各为其主,如今大敌当前,此一时彼一时。都管弃官落草,与河北义军共举大义,便是殊途同归。我舟山军同样愿为抗金之事,放下旧怨。」

马扩闻言,沉吟片刻,拱手道:「娘子之言令我感佩。绿林会若真心抗金,河北义军自然愿与贵军携手同心。但不知北海商行具体所求为何?」

管青娘正色道:「北海商行如今在两河已有多家朋友,急需兵甲钱粮。舟山军虽远在东海,亦愿倾力相助,但更需都管协调河北义军,与我们建立互通有无的联防体系,合力绞杀金贼。」

马扩听罢,长叹一声:「娘子所言极是。此事关乎中原存亡,马某不敢推辞。」

当晚,宗泽设宴款待二人,席间三人共商抗金大计。宗泽抚掌说道:「马都管、绿林会、舟山三股义军若能联手,则北地局势必可扭转!此事至关重要,青娘贤姪与马都管须速速行动。」

马扩点头:「宗公所言极是。待我返五马山后,定召诸寨共议,立下盟约。」

管青娘亦道:「北海商行必当全力支持,后续钱粮军械当陆续送往河北各寨。但请都管告知贵方具体所需,以便分配。」

马扩举杯,郑重说道:「今日得宗公与管娘子相助,五马山义军感激不尽!待破贼之日,必共庆此功!」

管青娘举杯回敬,眼中闪过一丝凌厉:「那便愿早日迎来此日!」

次日清晨,管青娘辞别宗泽,继续赶回青岛,而马扩则北渡黄河,重返真定。二人虽未再言,但心中均知,这场合作或将改变北方抗金的大局。

开封城外,宗泽目送两人离去,感慨万千:「天下忠义之士,虽各起于草莽,然同归于大义。若能齐心协力,则金贼何惧!」

马扩随即率麾下五百人渡河,兼带军械银两,日夜兼程赶回五马山寨。渡河北岸时,他将黄潜善派来的轻骑置于军中,暗中加以防备,并与赵邦杰通信,预作应对。

当五马山寨得知赵榛被封为「河外兵马都元帅」,马扩为「元帅府马步军都总管」后,山寨上下欢腾一片。赵榛将旨意昭示全军,士气更加高涨。

赵榛抬起头,目光坚定地望向北方,对马扩说道:「有朝廷相助,义军再添生机。下一步,便是广邀群雄,扫荡贼军!」

马扩拱手道:「殿下,此战成败在于速。请殿下速定大计,臣愿为先锋!」

赵榛点头:「好!河北一带的忠义之士,当共同兴起。」

此时的五马山寨已然成为河北抗金的中流砥柱,然而,金军的反扑却正在暗中酝酿。北风卷起沙尘,乱世烽烟未散,而抗金之火,却愈燃愈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