隋唐风云37
“……忽闻官军至,提刀向前荡。譬如辽东死,斩头何所伤……”
四爷在江都官寮之内,尚能听到此等歌谣:听到官军来了,便拿着刀冲上去!如果征我去辽东打仗,死在那里,便是跟着起事,被抓住了就算是砍头,那又能怎么样呢?
正隔墙听着外面的动静,玄奴来报:“宫中有小童前来!”
四爷眉头一挑,“哦?带进来。”
玄奴转身而去,须臾便带了一三尺幼童来。等着幼童抬起头来,四爷看到了一双并不属于幼童的眼睛,以前杨杲身边有一群陪着杨杲玩耍的孩童,远远的看见过孩童戏耍,他并未在意。
而今,看到这样的孩童,四爷便知道了,人之将死,哪有不挣扎的?
这‘幼童’递了密信过来,然后行了一礼,又转身离开了。
四爷将密信打开,隋炀帝密令:羁押杨暕!
杨暕乃是杨广和萧皇后的嫡次子,这两人的长子册封为太子,不过是死的早而已。而今,还未曾册封太子!这位杨暕被册封为齐王,自来骄纵,行巫蛊之术,被查,而后恩宠日薄。
这父子二人嫌隙日深!隋炀帝以为要造反的是他的次子齐王杨暕。
四爷:“……”杨广压根就没想到宇文家会造反!
“必是阿孩!必是阿孩。”杨广看着萧皇后,抬手捏着她的下巴:“皇后,昔日发生在先帝身上的事……正在朕身上重演!”
萧皇后:“……”我确实不知是不是我的儿子要造反!或者是别有用心的人要拥立我儿子为帝!
杨广一拍手,便有人端着托盘前来,托盘里放着瓷瓶。他将瓷瓶塞给萧皇后,而后又递给近侍:“朕之死期将至!到那时,你们不死在朕前面,朕不能安心!此为鸩毒,服之即刻毙命。朕需得看着你们皆有归处,才可安心受死。”
萧皇后颤抖着手,接过了这鸩酒,藏于袖中。
近侍们莫不哀嚎,不敢拒绝,皆收了瓷瓶。
杨广看着外面:“好儿子——好儿子——父皇等着你来!”
“可有十足把握?”宇文化及按住令牌,看向父亲:“父亲……人心难测,若骁果军尚有……”
宇文智及看了兄长一眼,就笑道:“事到如今,兄长倒是怕了?”
宇文化及:“……”
“赵行枢乃我至交,此事好办!只放出消息,说宫中准备了毒酒,要杀尽骁果军中生反心,意欲北归的人。就不信有人不从!”
宇文智及说着,就看向父亲,“父亲,宫中确实准备了鸩毒,此并非造假!军中将领不比士卒好欺瞒,可将此事尽数告知!而今不是咱们不反就可保命,陛下已然起了杀心,不从尽皆是死!需得让他们对此事深信不疑!若谁有怀疑,便告知这是公主从宫里得来的消息。”
宇文述看了长子一眼,这才朝次子点头:“依你所言。”
南阳公主乃是杨广和萧皇后的嫡女,宇文智及是南阳公主的丈夫,是大隋的驸马。
宇文述正要派人去,宇文智及又喊住了:“此事……叫禅师去办。”
禅师,是说宇文禅师。
宇文禅师是他与南阳公主的儿子,是杨广与萧皇后的亲外孙。
宇文化及看了二弟一眼,沉默了。
宇文述看向走进来的孙儿:“此事……你可能办?”
宇文禅师看了父亲一眼,问说:“他日……儿如何面对母亲?”
宇文智及看向儿子:“你姓什么?”
宇文禅师:“……”
宇文智及再问儿子:“北周的江山是谁家的?”
“宇文家的!”
“杨坚夺了女婿家得江山,从外孙手中夺了皇位,可对?”
“对!”
“那杨家的江山,为何女婿夺不得?为何外孙夺不得?”宇文禅师:“……”
“你姓宇文,你是宇文家得儿郎……你若要背弃家族……”宇文智及将刀柄塞到儿子的手里吗,“那你便杀了为父……”
宇文禅师:“…………”他看着被塞过来的刀,噗通一声跪下了。
宇文智及这才将儿子搀扶起来,“去吧!去吧!我儿去办事吧!你速来忠厚,你之言,无人会猜疑。”
不能杀了父亲,不能背弃家族,宇文禅师转身办事去了。
出了门,他紧了紧身上的衣裳,这衣裳是母亲亲手缝制,而今,母亲就在院中,已然歇息了。风雨满楼,母亲却浑然不察。
这个消息是公主带出来的,是驸马打发了公子前来,这公子乃是陛下的亲外孙,自来优容恩宠甚重。
陛下不论巡幸何处,都不曾忘了南阳公主一家。这般来的消息,岂能有假?
此时,骁果军中将领才真的下定了决心,准备兵变。
他们聚集在一起,宇文述居中帐,宇文化及坐左侧,司马德戡坐右侧。宇文家子弟与部将在宇文化及身后,骁果军将领皆在司马德戡身后。
宇文禅师在营帐之外,未进去。
宇文智及居中,站在舆图之前,“武贲郎将元礼,值阁裴虔通……你二人当日轮值,轮值之后,只负责大殿,其余不用你二人照管……”
“喏!”二人站起身来,齐声应是。
……
“城门郎唐奉义!”
“末将在。”
“尔只率人按时关闭城门,记住,诸门皆关闭,不可上锁!此事万万谨记,一一检查,着亲信之人看守!万不可有失!”
“喏!”
……
“三更十分,东城点火。火起为号,骁果军聚而入城……”宇文智及说着,就点着数个府邸官寮:“此处之人,尽数羁押!若有反抗,格杀勿论。”
宇文承趾看了看官寮:“叔父,李三郎在此官寮居住!”也要杀吗?
“若有反抗,格杀勿论!此人乃谄媚求存之人,岂会反抗?若不反抗,羁押便是。待事成之后,唐国公是何态度你有把握?”
“并无!”
“他若从,便高官厚禄;他若不从,此子为质,祭旗便是。”
宇文承趾:“…………”
宇文智及看向其他人等:“凡是皇室宗亲……男丁无论大小,杀之!”
宇文化及忙道:“大隋忠臣良将颇多,若是斩杀殆尽……”
“江都宗室才几成!便是近宗亦非尽在江都!便是事成之后需得傀儡帝王,还愁找不出杨姓来?”说着,转过脸去,面色冷硬:“男丁……格杀勿论!”
是夜!大风起,天昏地暗!
四爷整了整斗篷,将自己包裹严实。而后端坐于案几之后,拿着刻刀慢慢的在木头上雕琢着,他想给桐桐雕一支簪子。
江南的雕工雅致,他新学了技艺,拿来试一试!
桃木被削的极为光滑,前段的桃花已经有了雏形。他对着灯一点一点的往下削着木屑,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。
院子里的灯火熄灭了,这是服侍的粗仆安睡了。
赤奴过来将灯调亮:“公子,时辰不早了。”
四爷没抬头,只问说:“玄奴呢?可回来了?”
“未曾!”
“再等等!”又是半个时辰,院子里有了脚步声,声音急促,玄奴一身紧身装束从外面进来,“郎君,东城起火了。”
四爷‘嗯’了一声,“你们藏匿起来,一会子有人冲进来,我跟着他们走,你们在暗中护持便是。”
“公子!”
“莫要忧心!只管听命便是。”
“是!”
东城火起,城中嘈杂。
夜班饮宴的杨广看着远处的火光,看了看大殿外值守的裴虔通:“这是怎么了?”
裴虔通是什么人呢?此人是杨广在做晋王之时的亲信,曾跟着杨广平陈朝,杨广何曾疑心此人?
何况宫里禁卫还有一个人掌管,那便是独孤开远。
独孤开远乃是独孤信的孙子,独孤伽罗的娘家侄子,杨广的表兄弟。
另外,独孤家有许多后辈,这些人皆是杨广做晋王的时候便简拔在身边的,皆乃亲信之人,譬如:独孤盛!
杨广觉得便是骁果军信不过,可宫城之内,该是固若金汤的。
裴虔通说:“不过是草坊失火而已!脚步杂乱,人声鼎沸,必是在救火!陛下莫要慌张。”
杨广信了这个话,并未再深问。
裴虔通松了一口气,看着关上的大殿殿门,吩咐将士严加把守。
此刻,有人来密报:“皇长孙燕王似有察觉,要见驾。”
皇长孙乃是已故太子的长子,今年十四了。
裴虔通低声道:“羁押!”
“杀……还是羁押?”
裴虔通想起宇文智及的话,但还是道:“而今便杀,若是有人吵嚷起来,岂不坏了大事!先诓骗之室内,秘密羁押。”
“喏!”
“带走!”
四爷的簪子还未完成,便有官军冲了进来,呼呵着:“带走!”
宇文承趾后至,霍开这些兵卒,走了进来,而后歉然:“贤弟,对不住了。”
四爷坐着没动,只拿着簪子对着灯光,轻轻的拂去上面的木屑,露出桃花花蕊,而后问说:“世兄,如何?”
“贤弟有此雅兴,善!”
四爷又端详了端详,似乎有些不满意,但还是揣到了怀里:“那便走吧。”
宇文承趾心里叹气,他其实挺喜欢跟李三郎交往的,他说:“三郎此时怀簪,想必是有心上之人。”整日里出入宫廷,心上之人能是何出身?
以李三郎之品行,只怕陛下再多美人,也不会放在眼里。
那只能是宫中公主。
公主许配给林桐……但林桐未必见过公主!况且,今日之后,那公主又能算什么公主。赐给李三郎未尝不可!
至于林桐,宇文家有好女,哪个都可婚配。
于是,他就许诺,“只要三郎不坏事,你心仪之人必送于你床榻之上。”
四爷:“……”等知道是谁了,你最好也能履行你的诺言,我等着你把她送到我的床榻上!
桐桐看着尽在咫尺的江都城,冷笑出声:杨广,我来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