隋唐风云38

此等之势,绝非火灾。

杨广惊坐而起,此时,外面想起独孤开远的声音:“陛下,情势不好!不过宫中武器晚辈,精锐具在。尚有一战之机!陛下,此时万万不可退!陛下……”您若亲自督战,将士用命,必能等到援军到。

杨广看着窗户的方向:都已经进宫了,你们尚无所查,跟朕讲什么尚有一战之机。

他起身就走,从侧门离开。

独孤开远不止里面早已无人,还对着窗户说着而今的情势,等着旨意。

而四爷,此刻被带在宇文承趾的身边。

抬起头,看见的是玄武门。

这是江都宫的玄武门,玄武为北,其实这什么也指代不了。只是,而今宇文家进入江都宫入的也是玄武门,这确实是有些玄妙的。

四爷看的是玄武门,宇文承趾却以为他看的是‘给使’。

所谓给使,顾名思义,就是给天都给主人家使唤,但从无怨言的人。也就是把最忠心,最不会背叛的奴仆称之为给使!

陛下当然有自己的给使!他把精壮的给使都安置在宫门的位置,且把宫中貌美的宫女赐给这些给使,为何?因为在陛下心里,这些人最忠心,最不会背叛。

但是,这些人背叛了。宇文家并没有费力,便使得这些给使配合了他们。

而这些人,李三郎即便不熟悉,也一定是面熟的。

他面带讥诮:“众叛亲离,不外如是!”

四爷收回视线,笑了笑,往里面去。

裴虔通带着人要闯,独孤盛拦住了去路:“陛下待你不薄,你待如何?”

“局势已然明朗,将军徒劳而已!”

独孤盛冷笑:“尔以为天下尽皆汝等之人?”说着,便举起了手中的武器,将士数十奋死抵抗,皆死于乱刀之下。

四爷:“……”

可杨广呢?

四爷被带到大殿,大殿中一半男一半女,宫中诸多女眷尽在其中。而男子皆为跟随圣驾来到江都的官员极其家人。

其中杨秀最为醒目,他是杨勇和杨广的弟弟,初封越王,而后封蜀王。在杨勇死后,杨广就叫杨素收集杨秀的罪证,而后,杨秀被贬为平民,带着家眷被软禁在内侍省。

而今,跟杨秀站在一起的还有他七个儿子。

另外,又有十岁的皇子杨杲,以及被羁押起来的皇长孙杨倓。

宇文承趾看了看,问左右:“杨暕何在?”

杨暕被杀了!

临死的时候他都在问:“是父皇派你们来的吗?父皇定了何罪?”

至死都不知道杀他的人到底是谁。

左右回禀了当时的状况,萧皇后就直朝后倒,强压下心中的悲愤,攥紧了拳头,招手叫孙子:“来!来!过来。”

杨倓才一动,便有人将刀架在了杨倓的脖子上。

萧皇后便不敢再叫了,任由人扶着,就这么站着,任由人来打量。

宇文承趾请萧皇后坐了,而后问说:“陛下何在?”萧皇后当真不知,只摇头。

却不知这边萧皇后不说,那边杨广躲到永巷,永巷乃是宫女妃嫔们生活起居的地方。他躲在这里,他的美人出卖了他:“陛下在这里——”

一声呼喊,引来了官兵,杨广被揪了出来。

他甩开拉扯他的人:“君王自有君王待遇,退下!”

虽刀兵相向,但也没有再强压迫于他。

杨广看向这美人,走过去抬起她的下巴:“朕赏赐你财货无数,朕给你恩宠最盛,你与朕夜夜恩爱!你,为何出卖朕?”

这美人笑了,笑着笑着便哭了:“……妾本渔家女,家有父母兄姊,父兄被征兆造船一去不归,母急而病亡,家姊卖身得以葬母,妾与表兄有婚约,只待热孝过,便可婚嫁。可只因妾貌美,宫内便征辟入宫,舅父与表兄一路寻,被宫人活活打死于路途……陛下,何人无父母,何人无手足,何人为草木……妾出身卑贱,可妾是人,是人便有怨憎恨!妾怨恨陛下,憎恨陛下……此非出卖!妾只觉苍天有眼,叫妾大仇得报!”

杨广笑了,然后轻轻的擦拭掉美人脸上的泪:“原来如此!原来如此!倒也不失为烈女。你所为有理,朕不责怪于你。”

说完,转身就走,无需他人引路。

沿途走来,无人敢近前。

裴虔通站在大殿之外,看向杨广:“陛下!”

杨广看裴虔通,皱眉:“你乃是晋王府旧人,乃是朕之亲信。朕自来对你信重,你,为何背叛朕?”

裴虔通:“……”他讷讷不能言,良久才道:“臣只为迎陛下回京都,并非……”

杨广冷然一笑,抬袖甩过此人的脸,对其不屑一顾。

一脚踏进大殿,看看被羁押的人,这都是真的未曾背叛他的人。

小儿子杨杲哭着飞奔过来:“父皇——”

杨广才要揽住小儿子,裴虔通看了亲随一眼,亲随便举起了刀,对着杨杲便砍了过去!

杨杲,十岁小儿而已。

历史上,被杀的时候也才十二岁而已。

而今,时间提前了,这个孩子还没满十岁。

四爷大喊一声:“慢着——”

可那刀就那么直直的朝这孩子的脖子上砍去,正当四爷要闭眼的时候,‘铿锵’一声,他马上睁眼,就见杨杲呆立原地。

而地上掉落了两把武器,一把是要杀人的刀,一把是断刃,刀柄嵌着各色宝石,金碧辉煌。

四爷心里一松,朝外看去:桐桐来了!

所有的人都朝外看,看看是谁挡住了刀。

外面喊杀声比之前更大,先进来的宇文家的人以及骁果军司马德戡,两边一碰面,都在纳罕,谁还在喊打喊杀。

正犹疑,便见一银甲战将身染鲜血的走了过来——林桐!

林桐怎么到了?

萧皇后一喜,推了杨吉儿一把:;林桐来了!林桐来了!

被羁押之人尽皆露出希翼之色来:救驾之人来了!救驾之人来了。

“陛下——”

“陛下——”“陛下——”

一声声的都在喊着陛下,杨广却神情恍惚。

宇文述挡在了杨广的前面:“林公?”

桐桐看向宇文述,笑了一下,问道:“在呢?”

这是什么话?

桐桐看向四爷:“还好?”

四爷点头:“好!”

“都在呢?”

四爷又点头:“宇文家得都在。”

桐桐便笑了,歪头看向杨广:“陛下,您可还好?”

杨广看向林桐,然后弯下腰,将救了小儿子的断刃捡了起来,拿在手里反复的看。良久,才长叹一声:“这把断刃,朕认识。”Z??

桐桐看向那断刃,想来应该是认识的!这是她从火场里逃出来时,从杨俨的尸身上拿到的。

杨俨对于杨勇来说,是个比较特别的儿子!那是他和云昭训的长子,是野合得来的,生在宫外。

这把断刃看锻造的时间,就能推测,这若不是杨坚用过,就是杨勇幼年时期用过的。他的原主人一定不是杨俨。

桐桐笑看那把断刃:“是吗?他的主人是?”

“朕的长兄杨勇!”杨广一脸的怆然:“当年,父亲总是把最好的给兄长。这把断刃,朕也想要!但是,被兄长拿了去!兄友弟恭!兄友弟恭!我失了它,便去找母亲告状。母亲说,你好好的听兄长的话,你兄长爱护你,必能将它再给你。”

桐桐:“……”然后呢?

“而后,我乖乖的听兄长的话了,处处顺从于兄长!你可知兄长如何说?”

桐桐:“……”杨勇自来直率,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。

“他说,父亲给他的便是他的,又岂能因你乖顺,我就将你喜欢的给你!本来就是我的,我的就是我的,不想给你的时候,任凭你怎么乖顺,都不可能给你。

我的长兄,直率坦诚!母亲总说,长者让着幼者,幼者敬着长者。长兄从不肯让着我,哪怕一个玩意,一块糖果,一件衣裳,一把并不算珍稀的断刃……没有让过!一次都没有。

他不让着我,我凭什么要敬着他,顺着他!他以为,我敬着他是应该的!我顺着他,亦是应该的!”

说着,杨广大笑了起来,那笑声里极尽讽刺:“应该的!应该的!”他广袖一甩,怒目而视,问说:“何为应该?凭什么就应该?他占尽所有好处,理所当然!我祈求小小恩赏,便是极尽乖顺,亦不可得?凭什么?我差什么了?同父同母同教养,天差地别,我也要问一声,凭什么?”

他看着桐桐的眼睛,“长幼有序,此乃规矩!”他哼笑一声,“规矩?规矩是谁定的?!去他娘的规矩!规矩是强者约束弱者的,何曾见过强者遵循于规矩。规矩庇护于他,那我便要打破这规矩!”

说着,他肆意的笑起来:“所以,他死了,我活着!他在规矩的壳子里,被不守规矩的人给杀了!此,我从不以为错!”

满大殿的人都看着他,也都用余光打量桐桐:说这些,何意?

杨广看着桐桐:“你乃前东宫旧人之后!此来,并非救驾,而是寻仇,可对?”

宇文述心里松了一口气,原来是前太子旧人之后呀!他马上道:“陛下自登基以来——”

“住嘴!”话未说完,杨广便呵斥了一声,然后看向宇文述,再看看司马德戡,以及跟着起事的将领官员们,目带不解:“天下贱民难以活命,他们反朕,只要归降,朕可既往不咎!为何?实因朕确有对不住他们之处!可尔等呢?朕给诸位高官厚禄,使得诸位富贵已极!

勋贵、世家、豪强、士人……你们所受优容不够么?朕对不住天下人,但对得住你们!”

可你们——对得起朕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