隋唐风云44

四爷坐在窦夫人身侧,窦夫人拉着儿子的手,低声问:“外面传言可真?”

“真!”

“林桐便是杨青鸟?”

“正是!”

窦夫人攥紧了儿子的手,轻轻的拍了拍,有幸以那样的女子为知己,别的女子便是再好,只怕也无法入心。

故而,你这婚姻难啊!

心中做此想,抬眼想安慰儿子,可抬眼一看,这孩子宽大的袖口里面穿着个什么,他抬手撸起来,竟是将手臂套了起来。

可看这针脚,竟不曾见过。做的极其素净,那针脚细密每一针都一模一样。

再看腰上挂着的荷软皮荷包,一边是药丸子,一边是闻见颇为清凉的一味‘药丸’?

四爷取了一刻递给窦夫人:“您尝尝!方子我有,我亲手配了给您送来。药味苦,服了药便含一颗。”

甘酸为底味儿,竟是十分合用。

窦夫人便心有所悟,非林公无心,而是而今这境况,不容她有心。既然如此,她便更放心了些:“娘不告诉你爹,亦不告知你兄长们。”

天下局势到了如今,林公若与李家合,这于李家有利!可李家是三郎的吗?三郎有责任为李家,这谁也说不出什么来。哪怕李家不是三郎的,三郎身为李家子,为李家筹谋,本就应当。

可林公呢?凭什么?若三郎是嫡长子,这自然不同。既然不是嫡长,又凭什么叫林公放弃唾手可得的,为他人做嫁衣裳呢?

如果真如此,那便不是林公了。

她反倒是劝儿子:“人各有志,人皆有长,此不分男女。我与你父并非食古不化之人,若非如此,你家阿母何以能出于军中,掌管粮草事宜?若非如此,此番起兵,秀宁半途不会用了嫁妆招兵买马,联络各地响应你父起兵。

林公这般之人,有其志向,身有所长,有儿女之私,却能不以此为羁绊。在我看来,实属难得!而我儿,为谋大事,从不在乎人言名声。在洛阳,周旋于炀帝身侧,遭人非议不怒不动。之后……与林公,自是少不了闲言碎语,以我儿之心胸,亦不会放在心中。若此,必是和顺安泰,顺遂如意。”

“借您吉言。”四爷认了这个话,“天下局势变化一日一变,儿不急。”

不急好!不急甚好。

窦夫人欢喜,精神也好。晚上李渊回来,她还陪着用了一顿晚膳。她劝道:“林公之事,我知夫君心中所想。”

李渊:“……”三郎美姿容,必能匹配。

窦夫人笑了笑,一边用饭一边道:“林公再是林公х?ζ?,可终究是女子!女子择偶,与男子不同!男子择妻,在于门第家世,在于贤淑,在于容色。甚至于,只要容色足够,若非婚事长辈订,只怕容色该排在首位。”

李渊哈哈就笑,这话原也无错!

窦夫人给丈夫夹菜,而后才说:“而女子择婿,这不同!在于权势,在于地位,在才干,在品行,在于家世……至于容貌,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。”

李渊的筷箸逐渐慢了起来,只觉得这话更有道理。

窦夫人看李渊:“三郎有容貌,有家世,有品行,有才干……”

李渊:“……”这都排在末尾,至少在权势地位之后。

窦夫人又说:“世间缺容貌姣好,家世贵重,品行上佳,才干不俗的男子么?”

李渊:“……”倒也不缺!与之相比,权势与地位当然更加稀缺。

窦夫人问说:“夫君欲以世所不缺之物,换得稀缺之物?”这是将林桐当傻子么?还是轻看了女子?

李渊:“……”懂了!我该给我家三郎权利地位,且一定得是实权!只有如此,方有与对方婚配的可能,是这个意思吧?

窦夫人不再说了,又给夹菜:“尝尝这个,清爽。”

李渊嚼着莲藕,好半晌才说:“林公这边,暂时不想!三郎与之为友,我们与她互为臂助。我们背后缺人防守,她需得关中粮草。”此为合作,友情为基,能叫彼此多些信任,这事好事。

窦夫人跟着点头,本该如此。

“不过,而今这般局势……”李渊低声道,“咱们不能成为众矢之的。朝中有意将公主许婚四郎,你以为如何?之前许给林公,此事不过一笑谈。而今,朝廷有此意,你以为如何?”

让朝廷放心,咱还是尊着朝廷的,是这个意思!如此,便可不被征伐,也避开朝廷主力攻击。

窦夫人以为‘可’,她转脸叫近侍,“去请四郎来一趟。”

择妻首择门第,便是大隋摇摇欲坠,将被取而代之,可出身却高华,此……便可!

既然答应了,那便去忙吧!

窦夫人未曾留丈夫:“去松散松散,我身上乏了,便不侍奉了。”李渊坐在窦夫人身边,叹了一声,“那你……”

“嗯!去吧。”窦夫人说着,便催促丈夫离开,神情不但不恼,还带着几分促狭与调侃。

直到人走了,窦夫人才收了脸上的表情,躺下之后,又咳嗽了几声。

大郎乃嫡长之子,二郎有军功在身,三郎此番有筹谋之功怎可不重用?四郎需得为局势而联姻。

权柄在手,他是宠幸万氏还是千氏,身边是一人还是十人亦或是百人,又有何不同呢?

窦夫人觉得:还是错了!想窄了。女子当如林公,可用情,但绝不因情而羁绊己身。若不能以自己的利益为先,操劳一场,所得不过一‘贤妇’之名罢了。

“公主必可为一贤妇,此事自当喝!”长孙氏听了这信儿,就这么说了一句。而后手里拿着三郎退回来的单子。

此礼单是她为林公准备的,女子所需极多,她筹备的准备起来,而后将单子递给三郎,看是否可有补充。

谁知道单子上密密麻麻写着禁忌,连果干需得以杏为上佳都有罗列。

再翻一页,标注花蜜一定不能是槐花蜜。

长孙氏展开长长的礼单,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,心中不无所感:人所得之偏爱,往往与自身的价值有关。若你自身价值无限,别人给你的偏爱就无限;若你自身无价值,那别人随时都能将你弃如敝履。

她将这些合上,而后看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:女子当如这树,扎根大地,傲然而立。莫要做这枝上叶,便是长在最高的枝头又如何,不过是随风而飘,应时而落。四季轮回,周而复始,新人换旧人,这便是树叶的命运。

雁门关最后一片树叶掉落,关外草黄,将要落雪的时候,桐桐终于到达了雁门关。

城头上,有人早去禀报,说是主公回来了。

周法尚等人心中何等矛盾,那是别人一时无法理解的。但是将士们并没有因为主公是女人就有了什么别的声音。

相反,他们呼号着,想看看女子模样的主公到底是何等样貌。

然后他们便看到了,一身黑色劲装的装扮,黑发束起,民间流传着的女将军本该是这幅模样的。

众人未从这陌生的装扮和容貌上回过神来,马上的人却笑了。

只要一笑,嘴角就斜着勾起,眉毛微微一挑,带着几分不羁。

而今这笑还是熟悉的笑,她从马上跳下来,对兵卒笑骂:“看什么?不认识了?你们一个个的,长着眼睛出气的?我在你们面前天天的晃荡,也没见你们瞧过呀?咋了?想娶媳妇了?好好练去,连成了本事,乱世里能活命,还愁没媳妇。”

有人喊道:“主公,您在军中选婿么?”

周法尚面色一变:这些混账东西!这是皇家女。

桐桐摁住周法尚,一点也不恼,只笑道:“站出来!叫我看看是哪个给我出的主意?”

还真有人战了出来,是个长的还不错的青年,这会子不好意思的咧嘴笑。

桐桐把手搭在他肩头,然后脚下一绊,将其顺势举起,举过头顶。军中一片哄笑声,闹成一片!她高喊一声:“来——接住了——”

抓着这青年的腰带,顺势往外一扔。以前也经常这么玩,并不会伤到人。

这会子这青年也不恼,一骨碌爬起来,还跟着叫起了好。

桐桐还顺势夸:“这小子的主意不错!行!回头搭个擂台,谁能将我打下擂,我还真就招赘了!先比划去吧。”

然后是一声紧跟着一声的吆喝声,起哄声,打趣声。

桐桐转脸跟周法尚说:“今儿加餐,一人二两羊肉,一碗羊汤,一个麦饼。”

“喏!”

“另外,财粮得接受!”桐桐往里走,“设宴,今晚款待程咬金大哥,这次多亏了他!今晚我得多敬他几杯。”

周法尚:“……”一肚子的话想问,一肚子的话想说,他觉得两人必须坐下好好沟通一下,结果对方什么也没说,什么也没解释,只一桩桩的事就这么安排下来了。

桐桐再往前走,就看到了挡在道路中间的庾质。这老儿而今一身大隋的朝服,静静站着。

她:“……”她只能说,“庾公,新帝登基,我着人送你去江都,如何?”

庾质:“……”他大礼叩拜:“林公,新帝尚在江都,洛阳被王世充所辖!王世充枭雄儿,此时怕是已生二志。肯请林公以天下大局为重,出兵洛阳……”

看吧!这就是大隋的忠臣。此人对杨广失望以及,但是换个君王,他还是只认大隋。

桐桐叹了一声,走过去,扶起这老者:“庾公,我出兵洛阳……新君答应么?”

庾质:“……”

“我此来镇守雁门,朝中将粮草之资拨付给我,这便是准我镇守雁门!而今,尚无诏书军令,我怎好擅自出兵洛阳?”桐桐说着,就一脸苦笑,“庾公何苦为难于我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