隋唐风云46

周法尚站在外面,听主公在讲什么。

里面的声音清晰的传来,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越:“……突厥兴兵,为何?因为中原大乱,它要趁机入主中原。”

便有将士说:“那昏君征高句丽,民不聊生,故而,他是昏君。”

这话一落,周法尚在外面就倒吸了一口气,却不想主公一开口就说:“莫急,此事听我跟大家慢慢道来。”

里面安安静静,只有主公的声音。

桐桐坐在将士们中间,跟拉家常似的:“假如有这么一户人家,家里有两儿子,有奴仆十数,有佃户数百……”

众人都笑了起来,谁没见过这样的人家呢?哪个地方没有这样的大户。

桐桐跟着笑,“是!就是诸位都见过的大户。按理说,这家的产业该大儿子继承,可小儿子不愿意,于是,联络家中的奴仆,一起诬陷了大儿子。于是,这家得当家人便将大儿子送去大牢,大儿子这一家子也因此而死了。”

众人都不笑了,这说的是皇家夺嫡的事!但跟小地主家得情况也差不多,只不过在于家大家小的问题。

“二儿子怕当家人知道他陷害大儿子的事,就偷偷叫人杀了当家人,自己当了家。”

诸人叹气:“……”当真是非人也。

“其实,这些跟佃户有啥关系呢?佃户不用管谁来当家,只要不耽搁他们的收成,不影响他们种地,这样的事他们管不了,也不会去管。最多端着饭碗蹲在门口,听一听热闹,就着这样的热闹下饭,想来也别有滋味。”

这是说大家说皇家的是非,并不会去分谁对谁错,反正跟自家关系不大!

众人便不好意思的笑开了,其实大家的想法就是这样的。

桐桐理解的笑了笑,“事实上,就是跟其他人没有关系!只要不影响大家,兄弟正产而已,这天下每天都在发生这样????的事,并不以为奇!赢是靠本事赢的,别管手段是否卑劣,这是人家的能耐;反之,输了也不要怨天尤人,怪只怪你没能耐。”

是的!理是这么个理。

“可这二儿子当家之后,把协助他夺产的奴仆提拔成管家管事,管起了家里的事务!他不敢用其他管事,他怕其他管事不够忠心!只有这些陪他干过见不得人的事的人,才是最可靠的!他是这么想的。”

众人点头:这也是人之常情。

“可用这样手段的人,能是什么好人么?他们本身品行不良,手握权柄之后,一边哄着这个新当家人,一边呢,压榨佃户。当家说家里得盖个花园子,他们就说好,然后转脸就把佃户们拉去修花园子去了。

诸位想一想,他们支持当家人,当家人就信任他们。而修花园子用一万钱,其中有三千落到自家的荷包里,他们焉有不支持的道理?于是,今天这里修个花园子,明天那边的田庄要修个别院。

兴致好了,还要造好的牛车,要带着家中女眷和奴仆出去转转。凡是出门,必要住最好的,吃最好的,过最舒服的日子。

这般的过日子,便是老当家积攒下偌大的家财,也禁不住这么糟践!不仅花销了家里的积攒,也佃户们苦不堪言。更有甚者,因着修建花园子别院,还把田地给荒废了。除了当家人和管事们,佃户们干了最累的活,却还吃不饱穿不暖。”

是啊!正是这样的情况。

桐桐就又说:“就在这时,有一邻,这邻居是个小门小户。在这大户人家强盛的时候,他说是大户人家的义子,口口声声的叫着义父!这义父呢,也从不吝啬,做点好饭,逢年过节,也总有接济。

可等这大户人家稍微有点庄稼歉收的时候,他就冒出来。在人稍不防备的时候,跑过来薅一把庄稼。摁住了,就喊着错了;一放开,他就又故技重施!事儿不是大事,但就是叫人烦不胜烦。”

这样的打比方,大家都相视一笑,谁家村寨里没这样的人呢?这仿若说的就是自家周围邻里发生的故事一般。

遇到这样的东西,恨不能一脚给踢死去。

“是的!想打死这样的东西!这当家的也是这么想的!咱就说,他这么想,错了吗?”

众人摇头:好像也没错。

桐桐‘嗯’了一声:“事本身是没错的!”她就说,“但是,在号令佃户集结为壮丁,一起去打死这个恶邻的时候,佃户们不愿意了。可这又是佃户的错吗?”

众人摇头:也不是!

“是啊!大家吃不饱,穿不暖,孩子养不好,老人不得善终!佃户们会想,我们活都活不下去了,凭啥还要为你去打仗?这恶邻早先薅一把庄稼,而今家业乱了,想占一垄地……那就占吧!不管占不占的,我都没有好日子过。我管这个事干什么?”

是的!放在谁身上谁都这么想。

“当家之人便是强拉着佃户去打仗,其一,佃户不想打,有机会就想跑;其二,他指挥失当,一而再,再而三,征而不胜……”

周法尚心里松了一口气,这算是把事情给说明白了。不是不该跟对方打,而是没考虑战争的要素。

《孙子兵法》中将‘道、天、地、将、法’列为取胜要素。

道者,令民与上同意也。这是说,道就是子民与君王的意志是一致的。

炀帝没做到第一条,他处处违逆着民意,这便是最大的错。

而主公现在做的是什么呢?做的就是‘道’,她要令上上下下与她的意志一致,达到统一。

周法尚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来的庾质,庾质亦是神情复杂:“林公若为男子,必为我大隋中兴之主。”

周法尚:“……”也就是说,自己并没有看错,主公着实可为人主!可只是中兴之主吗?以其而今展现出来的能力,她不可为开国之主吗?

错!她有此能力。

那所差在哪里呢?女子!只因她是女子。

这一打岔,里面说了什么便不知道了。再去听,里面在说,“……宁为盛世犬,不为乱世人。乱世人命如草芥!咱们每日一问,我们手持刀戈,所为何来?为国为民,天下为公。可身在乱世,我们先谈及自己,再惠及他人。若是连我们自己都顾不好,可不正如那新家主,甚荒唐。”

下面议论纷纷,正是这个道理!

利己,利他,利于天下黎民,换言之,我们的第一步就是要活下来。

“既然如此,那我们手中所持刀戈,便是要为我们自己开创出一片可在乱世中活命立足的根基来!而后,我们需得保护我们的胜利果实,守护我们的得以安身立命的根基。唯有如此,才敢谈利于他人,也才敢谈为国为民,才敢谈以天下为公!”

“喏——喏——喏——”

一声声应答声震天的想,周法尚严重迸射出惊喜来:我们要开创出在乱世中活命立足的根基——雄踞一方。

我们要保护我们的胜利果实,守护我们得以安身立命的根基——立国建朝。

唯有如此,我们才敢谈利于他人,才敢谈为国为民——国强民富。

才敢谈以天下为公——一统天下。

……

嗯!主公应该是这个意思,也只能是这个意思。

桐桐出来的时候看见周法尚等在外面,她安抚对方:“安心,咱们上下一心,不怕突厥来犯。”

说着,就往出走,说道:“请诸位将领,议事。”

这一转身,看到从柱子后面绕出来的庾质,她还惊讶:“您要辞行么?多礼了!多礼了。”真不用这么繁琐的礼节,我不是把盘缠都给你了么?要动身就只管走便是了。等大雪下来,路上就不那么好走了。

忠直之臣当然需要,饱学之士也是求之不得,但思想上若是不能趋于一统,那他就是不和谐的因素。

四爷爱用思想成型的人,他不嫌麻烦,愿意跟这些人动心眼,驱使对方干活。可自己觉得白纸一张的更好用,他们更容易塑造。

就比如下层的将士,传输给他们的是什么就是什么,他们接收了,吸纳了,成了他们自己的。而后,自己与这些人就有了牵连,用这些人就有种如臂指使的感觉,当真是指哪打哪。

可庾质这样的人,想用他们……难死了!给说一说二说三,三次说不服,她就觉得不耐烦了,想呼巴掌或是收拾一顿,打服了才好用。

但现在对庾质还不能太过,毕竟……自己的力量还小,名声还是要的。

所以,麻溜的走,客气的礼送出境,这总可以了吧。

结果这老儿不去了:“林公,老朽得留。”

“李家三郎曾助你脱困,你可投奔他去。”他会跟你磨的,或是等他把你磨出来了,再把你送来给我用呢。我这么忙,真不想跟你磨。

庾质还非不走:“老朽若走,林公还是大隋的林公么?”

桐桐:“……”你守着我,想影响我,叫我一直效忠大隋?是这个意思?这可真是:“……”她说:“您要是乐意,那您就留着!”

留着不能不干活呀,“议事!您也去议事厅,我更衣后就来。”

庾质:“……”我是想看着您的,倒也并非要打探其他,“您让老夫随您议事?”

桐桐:“……”啥意思呀?留下不跟我一条心,你还不干活,吃白饭?想啥呢?留下可以,得干活的。

她真的急着上厕所呢,只摆了摆手就跑了:“议事厅,一刻钟后议事,莫要耽误。”

庾质神色复杂,此人心胸磊落,当真大丈夫也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