隋唐风云76
血淋淋的人头一颗,就这么端了上来。
桐桐与梁师都得见面就是这样的场景,他一颗头颅,自己一挥手,便有人端着这颗人头在军中穿梭——耀功!
梁洛仁卸甲,只着里衣跪在下面。
桐桐看了来护儿一眼,来护儿上前将人扶起来,重新取铠甲,为梁洛仁披甲,这便是接纳的意思。
甲披挂起来,城内城外,尽皆欢呼之声。
四爷的衣裳还是雪白雪白的,一点血点子都没溅上。桐桐亲自过去,伸出手将他从马车上扶下来。
她拉着四爷的手,高高举起。欢呼声比之前更大,一声声喊着‘威武’!
士卒很单纯的,他们只看到有人兵不血刃的使得对方投城了,这是避免了伤亡,那此人就是该敬重的。
相反的,越是上面的人想的越是复杂,他们只怕比之前更加戒备四爷。
四爷有权利参政,但并不能改变大家都他猜疑的这个现状。他从这些人脸上扫过,然后向骂娘:偏见都不是大山,它是群山,翻过一座还有一座的大山。
既然无法改变,那就爱咋就咋去。
反正两口子分开几年之后,总算是团聚了。跟这些比起来,你们的态度爷也不是很在乎。
收朔方,需得休整,也得重整朔方。
故而,便不急着回大利城了。
梁旧部需得打乱重整,跟诸将也得商议下一步取河西李轨的事。
天冷夜寒,温酒篝火,各自披着羊毛大氅,围在火堆边说话。
其中,瓦岗王伯当、单雄信、杜才干、邴元真这四人也在列。他们现在是用也没用上,走也走不了,夹在了这个尴尬的位置上。
四爷坐在桐桐边上,杯中也是温酒。这酒是桐桐亲自酿的,只带了一坛,就是只他喝的。他的酒是常青单拿的。
这一次,桐桐把罗士信也留在了大厅,另外设了座位。此人可不是无名之辈,张须陀部下,年纪虽轻,但有战功,声名显赫,说出大名,少有人没听过。
尤其是这两日在校场中比试,其能究竟如何,大家心中有数。
正说着呢,桐桐似是才想起一般,问皇甫绾:“俘获的长孙安世,郭世衡何在?”
“关押在地牢,未曾审讯,不曾接触任何人。”
“带来吧!”
“喏!”
长孙安世和郭世衡便被带来了。
看着坐在侧位的李三郎,长孙安世叹气:“某识人不清,曾叹息三郎这般出尘之人不该陷入权利争夺……未曾想到,三郎才是个中高手。失敬!失敬!”
桐桐靠在一边没说话,大殿里诸将打量这位皇夫,听他怎么说。就见这人面无异色,只跟着叹了一声,语气诚恳:“世兄,那几日你我二人也算是相谈甚欢,相处融洽。李家与长孙家乃是世交,家兄娶长孙家贵媛,夫妻和顺。父皇母后夸长孙门风,极爱二嫂人品。而今,你算计我命,此事该如何告知家中?”
长孙世安乃是长孙炽之子,长孙炽乃是长孙氏和长孙无忌的亲大伯。也就是说,眼前这人跟李世民的关系极亲近,这是长孙氏的亲堂哥。
这样的人,能一杀了之吗?
不能!
桐桐这才接了话,“长孙安世?”
“是!”
“你二十三岁考中进士,而后,便做了太子舍人,而后又被简拔为通事舍人。彼时,大隋东宫太子正是我的父亲,而你,乃是我父旧臣。”
长孙安世往下一跪,便叩首,哭嚎道:“郡主——郡主啊——”
桐桐也配合着红了眼眶,从位置上站了起来,一步一步的往过走,“太子舍人,需得留在东宫,有宿卫之责。”
这便意味着不是信任之人,绝不能授予这个职位。??
“通事舍人,掌管东宫朝臣引纳,殿廷通奏诸事!非心腹之臣不任!”
长孙安世更大声的哭,仰起头来,泪水在脸上纵横:“殿下——殿下——”
“而后赶上丁忧,你父过世,你守孝数年。再回来,便已物是人非……大隋亡,你隐居洛阳,谨守臣节!王世充拥立皇泰主为帝,你效忠的是皇泰主,此有何错?”
“臣有罪!臣有罪。”
桐桐过去,将人扶起来:“王世充杀皇泰主自立,你效忠于王世充,此……着实意外!此次奉命而来,枉顾世交姻亲情分,取我夫之命,更是叫我意外又心痛。于尔而言,情义值几何?”
“臣家小皆在洛阳,臣为保家小,不得不从逆!臣有罪,罪该万死。”
桐桐点头:“原来是为了家,为了族呀!那此便不为罪。若有罪,赦免你便是了。我总说,为国为民,天下为公。若要天下为公,那需得‘幼吾幼以及人之幼,老吾老以及人之老’。此话是说,先要‘幼吾幼,老吾老’,才能‘以及人之幼,以及人之老’。你做到了前半句话,这事人之常情,怎能是错呢?”
说着,就拍了拍对方,看着对方的眼睛:“既然如此,那稍后,你是回洛阳,或是去长安,再或者你愿意留下来,都可!”
长孙安世心说,我能去哪?回洛阳,王世充不容;去长安,有谋杀李三郎之事,李渊便是面上接纳,随后也要清算的。
况且,李建成与李世民关系微妙,长孙家在李唐亦是福祸难料。此时去李唐,真的时机对吗?
可若是留下,林公会为了名声,为了吸纳更多的人来投,容自己的!自己又曾是她父亲的亲信之人,有什么理由不善待自己?
于是,他立马表示:“臣已然为了家小,背弃过旧主!而今,少主当面,若在背弃,天理难容。”
善!此人曾为王世充的礼部尚书,那留在,暂时也先做个礼部尚书。等人手充沛起来,再说其他吧。
桐桐举起酒杯:“历经风波还能重聚,满饮此杯!旧事揭过,往事不提!我们重开旗鼓另整锣,往后看!”
“喏!”
“家中事莫要担心,李唐秦王已率兵攻打洛阳。你在此是何境况,必不会传到王世充耳中!如此,可保你家小平安!”
“谢主公!”桐桐饮酒一杯,又看向郭世衡。
郭世衡往下一跪:“臣本就是王世充部下,无得选。”
桐桐却冷眼看他:“听闻你喜好花酒,动辄聚集洛阳城中歌姬舞姬取乐。”
郭世衡:“……”这又怎么了?
“你可想过,她们亦是民。我麾下将士,皆知八字——为国为民,天下为公。你心中无国无民,甚至于无忠无义!我盼着天下勇士皆来投,但若心中无此念,不过以害民之祸害而已,留你何用?”
说着,就看皇甫绾:“将其带下去,砍了!”
郭世衡想争辩,可嘴被捂住了,就这么被带了下去。
长孙世安头上的冷汗不停的流,不时的用袖子去擦拭:这煞神!杀人都不看时辰,也不给断头饭,乃真正的恶人。
此女有哪一处肖似她父亲?
没有!从无。
四爷抬手,又给桐桐把酒斟上。她今儿这是要借着酒劲办事呢!事是做给瓦岗四人看的,话是说给瓦岗四人听的。
好似只是偶然想起,处理了一件杂事而已,话题又被桐桐拉回来了,说起了计划攻打的河西李轨。
“此人呢,有对的地方。比如俘虏,俘获之后,部将说,这些俘虏留着不得忠心,放了他们,他们回去之后还回回到咱们的敌人那里。辛辛苦苦一场,是这个结局,那就不如坑杀了之。李轨没同意,他说,要是天命归他,他就应该擒住主子,而不是拿士卒的命去填。这是好的!是对的!
可是呢,此人为人主,又有错的地方。哪里错了,他将隋臣尽皆吸纳!可这些人迫于他手里的刀兵,不得不称臣。可他们希望李轨好么?不希望!故而,他们频频给李轨出馊主意。天遇大灾,李轨将他自己的私产尽皆救灾了,接下来该开仓放量了。
但是,那些隋官谏言,说不该开仓!因为百姓里饿死的都是弱者,是不能任事的废人。壮勇之士是不会因为这个点事就陷入困顿活不下去。所以,怎么能拿仓储粮食去施恩给那些弱小无用之人呢?李轨听后,竟觉有理,于是,不许开仓放粮,任由老弱妇孺饿死。”
王伯当端着酒杯有些愣神,不知道这位说这个到底是想说什么。
直到听到对方继续说:“这个李轨,听信胡人巫师所言,巫师说,天帝将要派遣玉女从天而降,于是,李轨就靡费钱财,耗费民力,修建楼台,以等候玉女降临。此人这般密信,不是后来才又的!诸位也都知道谶言——李氏当天下。这李氏是谁?李渊?李密?李轨?此三者皆姓李。”
一边说,她一边笑,毫不避讳的指着四爷:“瞧!就连我夫,亦为李姓!保不齐他日就有人在我耳边念叨,说他欲对我不利,意图谋夺天下。”
话音一落,大厅里人人正襟危坐:这些话可当真是吓人的很。
桐桐却越发笑了:“李轨信此言,故而不肯屈服;李密身边聚拢者众,一直宣称‘李氏当天下’,欲与李渊一争高低。李渊信此言么?我认为,他是信的。天下局势到了如今,越发有人信此谶言。
可其实呢?什么是天命所归?隋炀帝不爱民,不护民,致使百姓受难,故而,天命不予;反之,则有天助。若苍天有眼,何人能得天下?有公心者,得天下。
敢为诸位?李轨有公心乎?李密有公心乎?李渊尽皆一片公心?”
王伯当神色恍惚,继而面色严肃:这位似在说李轨,捎带的说李渊、李三郎,好似是提前预言将来或许会面临的一些事情。
但他其实,是扒开了所有人的皮,叫人往骨头里看。
王伯当问自己:李密有公心乎?
答案是无!
连小小的瓦岗,都不能顾全瓦岗的大局,坚持杀翟让导致瓦岗内部分崩离析。又怎么会顾虑天下大局?谈什么天下为公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