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1章 武道归真处·松声即海声
寒潭水面泛起第两千九百圈涟漪时，凌无涯的独臂终于不再颤抖。七十二峰新生的松针坠入潭水，将陆沉舟的残影搅碎成浮光。苏暮雪腕间的旧伤突然刺痛——二十年前冰魄蛊留下的疤痕竟在朝阳下显出松纹形状。
"凌阁主！后山剑冢有异！"
青城弟子踉跄奔来时，怀中抱着的青铜剑匣正渗出靛色血珠。凌无涯剑眉微蹙，这剑匣分明已在三日前随陆沉舟沉入寒潭。
苏暮雪并指抚过匣面裂纹，峨眉心法催动下，暗纹竟显出行小楷："甲申年惊蛰，收岭南温家遗孤为徒，赐名无涯。"凌无涯浑身一震，十二岁前的记忆骤然清晰——那场烧毁温家堡的大火里，确有个灰袍人将他拽出火海。
山道忽起金戈声。十八匹战马踏碎晨雾，马上骑士的玄铁面具与当年雷万钧残部如出一辙。为首者扬鞭指向剑阁残垣，鞭梢铜铃竟与陆沉舟丹房药杵的声响同频。
"温家小儿，可还识得此物？"
玄铁棺椁轰然坠地，棺内冰霜裹着的正是温家祖传的燎原枪。凌无涯独臂剑气暴涨，松纹剑却首次生出滞涩。
枪身暗纹与他腕间蛊痕完美契合。
苏暮雪突然扣住他命门："屏息！这冰霜掺了离魂散！"话音未落，青铜剑匣应声炸裂，三百枚带血银针破空而至，针尾红绸绣着的"温"字刺痛双目。
凌无涯旋身避让间，十二岁前的记忆如潮涌来。那夜陆沉舟为他逼毒时，窗纸映出的剪影分明在往银针淬毒。松纹剑坠入寒潭的刹那，他忽然读懂师尊眼底的愧色。
"原来我才是蛊母..."
剑阁残垣突然地动山摇。七十二峰新生的松树同时倾倒，露出埋藏地底的青铜人偶。
每尊人偶心口都嵌着片带血的银锁，锁上"温"字与凌无涯腕间蛊痕如出一辙。
灰袍骑士齐声长笑，玄铁面具纷纷龟裂。凌无涯望着那些与陆沉舟七分相似的面容，忽然记起铸剑池暗格里那叠人皮面具——师尊每月初七闭关，原是为了假扮这些"仇敌"。
"好个陆沉舟！"峨眉长老突然震碎玉珏，"竟将九派玩弄股掌二十年！"
各派弟子剑拔弩张，方才融合的剑势再度割裂。凌无涯独臂揽住摇摇欲坠的苏暮雪，忽然发觉她腕间松纹正与青铜人偶的裂痕同步蔓延。
山巅忽现血月。寒潭深处浮起千具青铜棺椁，棺盖内壁密密麻麻刻着九派弟子的生辰八字。凌无涯剑气劈开最近棺椁，棺中冰封的少年竟与自己十二岁时容貌无异！
"当年温家堡四十七口..."灰袍骑士扯下面具，露出与陆沉舟一般无二的面容，"皆是因你体内蛊毒暴走而亡。"
凌无涯独臂剑气突然暴虐，松纹剑贯穿说话者胸膛，却见其伤口涌出的竟是靛色松脂。七十二峰松涛声里混进陆沉舟的叹息："痴儿，你当真以为那些是仇敌？"
苏暮雪突然并指划开左腕，血珠坠入寒潭激起千层浪。浪涛中浮现陆沉舟临终景象：老人以指蘸血在青铜棺刻下的，原是"天地同寿"的逆运之法。
"凌大哥，看好了！"
她突然夺过松纹剑刺入心口，剑锋穿过两人身躯钉入青铜棺椁。凌无涯望着从自己胸前透出的剑尖，忽然记起十二岁那夜——陆沉舟握着他的手刺穿药人傀儡时，说的正是这招"松魂渡厄"。
寒潭水幕轰然炸裂，千万道剑气自棺椁迸发。九派弟子惊觉手中兵刃自行舞动，青城剑法与峨眉拂尘功在血月下水乳交融。凌无涯独臂搂紧气息渐弱的苏暮雪，望着七十二峰重生的松林，终于读懂陆沉舟最后一页手札：
"武道归真处，松声即海声。"
寒潭水面漾开最后一圈涟漪时，凌无涯的独臂仍握着穿透胸膛的松纹剑。苏暮雪的体温正随鲜血渗入他后背，恰似二十年前陆沉舟为他挡下霹雳堂火雷时，浸透青衫的温热。
"凌大哥...看松纹..."
苏暮雪染血的指尖点在剑身裂纹，青城山巅的晨光恰好穿透云隙。凌无涯瞳孔骤缩——剑脊细密的纹路里，竟藏着岭南温家祖传的燎原枪图谱！
灰袍骑士的笑声忽如砂纸磨铁："温家小儿，可知你每运一次松涛剑，便离焚尽经脉近三分？"
青铜棺椁应声开启，四十七具冰封的尸身沐浴血月。凌无涯望着那些与自己眉眼相似的少年，忽觉腕间蛊痕灼如烙铁。
十二岁前模糊的记忆里，总有个与他容貌一致的孩童在火场哭喊。
山风卷着松针掠过剑阁残碑，七十二峰新生松林突然倒伏如浪。凌无涯独臂剑气暴涨，松纹剑自胸腔脱出的刹那，九派掌门佩剑竟随他剑势浮空。
青城守势接续峨眉缠字诀，竟在血月下织就天罗地网！
"好一招'松海听涛'！"武当玉虚道长突然震碎道冠，披发踏入剑阵，"老道悟了三十年，竟不如个将死之人！"
各派弟子手中兵刃纷纷脱鞘，在空中拼成巨大的浑天剑轮。凌无涯望着剑轮中央浮现的陆沉舟残影，忽觉丹田蛊毒化作暖流——原是师尊以毕生功力种下的保命真气！
青铜棺椁突然炸裂，四十七具尸身化作靛色蛊虫。凌无涯剑锋回转，松纹剑在苏暮雪心口三寸处骤停。
二十年前陆沉舟握着他手腕演示的"天地同寿"，此刻随蛊毒反噬豁然通透！
"暮雪，信我..."
他独臂揽住苏暮雪旋身入阵，松纹剑引动万千剑气贯入她体内。九派掌门惊觉内力如江河入海，峨眉冰魄诀与青城松涛劲竟在苏暮雪奇经八脉中水乳交融！
灰袍骑士面具接连崩裂，露出陆沉舟不同年岁的面容。凌无涯剑尖挑起最苍老的面具，赫然在内侧见行小字："假死换颜，以饲蛊母。"
"师尊...何苦..."
剑锋坠地时，七十二峰松涛化作恸哭。陆沉舟残影自剑轮中浮现，枯指点向凌无涯眉心："温家小儿非孤煞，乃老夫寻了半生的破局之刃。"
苏暮雪突然并指划开腕脉，血珠随冰魄剑气融入浑天剑轮。青铜棺椁碎片凌空重组，拼成幅覆盖青城地脉的星宿图。
每处星位皆是九派禁术的破解之法！
"诸位可看好了！"
她广袖翻卷，峨眉剑气在星图勾出北斗。凌无涯福至心灵，独臂引动松涛剑意补全南斗。当最后一颗辅星亮起时，四十七具蛊尸轰然崩散，靛色毒雾凝成陆沉舟毕生所书的《武道归真论》！
崆峒掌门突然长啸震天，重剑劈向星图中央："好个陆沉舟！竟将我等困在局中二十年！"
剑锋触及星位的刹那，七十二峰地脉轰鸣。寒潭深处升起百尊青铜鼎，鼎中药渣尚带余温——正是陆沉舟每月初七闭关时熬煮的"松魂汤"！
凌无涯喉间忽涌腥甜，吐出的血珠坠入鼎中竟化毒为药。苏暮雪腕间松纹疤痕寸寸消退，取而代之的是青城剑诀的墨痕："原来这才是'天地同寿'...以蛊为引，化毒作舟..."
灰袍骑士残躯在剑轮中渐次羽化，陆沉舟的叹息响彻山巅："痴儿，松涛剑的真意，从来不是杀人剑..."
九派弟子手中兵刃突然软化如绸，青城剑招接续少林棍法，竟在晨光里舞出农耕渔猎之姿。凌无涯独臂抚过青铜鼎上的松纹，终于读懂鼎腹刻着的细小铭文——甲子年谷雨，陆沉舟初遇温家幼子，于火场拾得半柄燎原枪。
山门外忽起马蹄声，十八匹战马化作耕牛入田。凌无涯望着苏暮雪鬓角新生黑发，忽然记起十二岁那夜——陆沉舟为他掖被角时，袖口沾染的并非血渍，而是松针浸染的墨痕。
"松声即海声..."
他独臂折断松纹剑，将残刃撒入七十二峰清泉。各派掌门相视而笑，震碎佩剑投入熔炉——青铜汁液浇铸成犁时，九嶷山巅响彻陆沉舟埋藏二十年的晨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