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小章

身前伶人饮酒乱舞,曲乐喧然。

“殿下,饮酒吗?”闻声,周浮月略微抬眼看过去。是她近来新得的面首,和那人眉眼有三分相似。

柏卿和一手端着酒盏,掀了明黄色银丝云纹的宽袖,凑近,跪坐在周浮月身下,微微抬头。

“乖,”周浮月垂眸,就见美人一双潋滟的眼,仿若看到那人卸下清冷孤高的模样,坠于欲海之中。当即抬手拂起他的下颚,“今晚孤到你房里。”

柏卿和忙吻了她的手心,乖顺应了。

“公主!”忽的,轩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,随即柏卿和身后掀起一阵风来,低沉冷漠的男音落下。

柏卿和认出这是公主身边的暗探,急忙退到一边。

周浮月被人扰了兴致,周审冷凝起来,眼底神色晦暗,“什么事?”

暗探急忙上前,附在她耳边,“公主,有京城外的私媒给状元接了亲,敲定了京城富商苏家的千金!而且婚期就定在月底!”

“呵!”周浮月登时冷了神色,周身倏然带出一股杀伐之意,贵妃椅旁桌案上摆着的果蔬盘子,被她随意泄气砸了出去。

“这谢时浔果真是个难啃的硬骨头!哪怕是降低身份去娶一个商贾的女儿,也不愿得孤的宠幸!”

柏卿和站原本在一侧,却被周浮月砸碎的果盘瓷片,划了眉骨。

血珠顺着面颊滴下来,像是开了一朵红梅。拂过海棠花的冷风,浅浅覆面后,他就跪了下去,“殿下息怒!”

“殿下息怒!”

原本歌舞着的伶人早已冷汗涔涔,纷纷跪在殿内齐声道。

“公主,需不需要属下往苏家走一趟?”

暗探试着沉声道。

“无妨,”周浮月侧身从贵妃椅上坐起来,发饰有些凌乱,“这点小事还用不着你去!”

“吩咐五七,将孤看上谢时浔的消息散出去。苏家若还没到昏了头的地步,这婚他们也坚决不敢结!至于谢时浔,再难啃,也只是块卑贱的骨头……”

彼时柏卿和跪着,指尖悄悄抹了眉骨上已经有些干涸的血,唇角微微拨动着。

“这戏,要开始了……”

彼时,京城西巷。

“这,当家的……真不能再好了吗?”

朱婆子挑着豆灯,在昏暗的夜里站在窗下,床前。明明晃晃的灯火只能照出她一张枯黄的脸,以及盖着半边厚被,整张脸青肿的看不出五官的男人。

郎中收回搭在男人脉搏上的手,隐在暗色里轻轻偏了偏头。

“你男人这是伤了脑袋,瘫了”,郎中收拾着自己带来的瓶瓶罐罐,语气里流露出不忍,“若是今后能寻到什么能人志士,或许能有治得好的那一天。”

朱婆子没再出声。

郎中提箱,轻叹一声往院外走,嘴里捣鼓着:“这年头都是些什么苦命事儿啊。”

朱婆子敛眉,又沉沉看了眼瘫在床上,双眼紧闭,几乎看不出人样的男人。

心头原本厚重的枷锁却陡然松下来,随后的,就是汹涌如潮水的沉重和不知所措。

就算没了男人的打骂,她和虎儿又该何去何从呢?

想着,朱婆子细步迈出去,不近不远的跟在郎中身后。

穿过月色如水的院子,冷风吹得衣衫渐紧,步子越发快了。

郎中回头打了声:“不用送了,且回去吧。”

朱婆子:“您慢些儿走。”

朱红色门被关上,婆子长叹一声转身,余光就瞥见在庭中枇杷树下自个儿玩闹的虎儿。

正想出声,虎儿就丢了刚捡的青枇杷,跌跌撞撞的跑过来。

“慢些!”朱婆子喊。

虎儿却不停,急急奔过来,将握紧的小手塞进婆子粗糙的手里。

“阿娘……阿娘叶子。”

听着虎儿嘴里捣鼓,朱婆子一捏手心,只觉又硬又硌。

垂着眸子往下看。

是片金叶子!

“虎儿,这是谁给你的!”朱婆子隐隐有了一个猜测,却不敢想,只用手紧紧抓着虎儿的肩,呼吸重起来。

“是……是今日上门那位打了阿爹的人给的……”

虎儿声音细若蚊蝇,却折弯了朱婆子的腰。

她的泪不知何时落下来,打湿了虎儿肩上的麻布衣。

粗糙的手覆上虎儿起了皮有些红肿的脸蛋,哑着声。

“儿啊,你记住,那位不是打了你阿爹的人,而是我们母子俩的恩人!”

“她叫沈娥,是这世上顶顶的好人!”

杏花村又落下一场雨后,状元府就来人了。

自那日从京城朱婆子家里回来,沈娥早拾掇好了东西,打定主意待这婚事一结,就搬离杏花村。

这长公主什么脾性自己不知,不如早做打算,到别处寻个落脚。

沈娥想着,再回神就已经坐上了状元府的马车

此厢苏府允亲,她要为那状元郎去行“采择之礼”。

“民妇这厢给苏老爷苏夫人问安了,愿祝老爷夫人瑞气盈门,子嗣绵延!”

沈娥再次扭着腰进了苏府,敞着嘴堆着笑,汗巾捻在手上摇着。

“沈媒人快上坐!”苏长弓先从正堂迎上来,瞧着颇有“春风得意”之感。沈娥状作推诿,曲意逢迎进了正堂。

堂内,苏长弓柳若芸首座,却未见苏家千金。

沈娥捧过丫鬟递来的茶盏喝了,没有出声,心底却了然。

都到纳采这份儿上了,新娘子却还未见过,若是没什么隐情,才是怪哉!

顾不上几句寒暄,状元府上的礼就送进来。

沈娥在一旁瞧着,眼神儿都尖了几分。苏家夫妇嘴边扬起的笑更是没有淡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