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5章 五百年等候
我们几个偷偷溜出去听说的，那些大人们都在议论呢，说我们伧启国的军队英勇善战，把敌人都打得落花流水，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战乱啦！”
采薇听了小满的话，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，她仰起头，放声大哭起来。
几个孩子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大哭吓得不知所措，他们围在采薇身边，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，
“采薇姐姐，你怎么了？”
采薇抱住他们，“姐姐没事，姐姐是太高兴了。”
……
自从得知伧启国大获全胜的消息，采薇就翻出那件珍藏已久的淡蓝色罗裙。
那是方司礼离开前为她买的，平日里她都舍不得穿，只有重要日子才会拿出来。
她抖开罗裙，小心翼翼地穿上，又对着铜镜仔细地梳理着如瀑的长发，将一支素雅的银簪插在发间。
穿戴整齐后，她便匆匆来到了枇杷树下，静静地等候着方司礼的归来。
她心里清楚，大军回来路途遥远，大约需要三个月左右的时间。
可即便如此，她还是早早地就站在门口，目光紧紧地盯着远方的小路。
她还记得，她曾许下诺言：
“要是等到天下安定的那一天，我定要亲手摘下最大最甜的枇杷，送给你。”
如今，枇杷成熟，大军也该到了，正正好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，方司礼的消息却始终没有传来。
就连那珍贵的家书，都停留在了一年之前。
采薇的心头隐隐泛起一丝担忧，但很快，她就会把那些不好的想法从脑海中赶走。
枇杷花开了又谢，谢了又长出了青涩的果子。
那些果子在阳光和雨露的滋润下，渐渐变得饱满圆润。
累累硕果引来了许多嘴馋的稚童，他们趁着采薇不在家的时候，偷偷地溜进院子里，爬上枇杷树，摘下一个个枇杷，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。
那香甜的汁水顺着嘴角流下来，他们吃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。
当采薇回来撞见，孩子们心虚不已，一个个低着头，不敢看她的眼睛。
采薇已经没有心思去管这些了，她的心思全在方司礼身上。
几个懂事的孩童听大人说起过采薇和方司礼的故事，他们纷纷围了过来，拉着采薇的衣角，
“采薇姐姐，你别担心，你等的人一定会回来的。这枇杷可甜了，你尝尝。”
采薇接过枇杷，摸了摸孩子们的头，“谢谢你们，姐姐也相信他会回来的。”
…
在这村里，还有一个人始终对采薇怀着深深的怨恨，那便是蔡莲。
四年前，蔡莲因犯下大错，被杖责四十。
她命大，最终还是活了下来，却落了个终身残疾，走路只能一瘸一拐地拄着拐杖。
当她听说采薇还在痴痴等候的消息后，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恶毒的快意。
她拄着拐杖，一瘸一拐地来到采薇家，阴阳怪气道：
“哟，这不是采薇姑娘嘛，还在等你的方大将军呢？
人家身份尊贵，哪里会看得上你这种乡野村妇。
说不定人家在京城早就妻妾成群，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了。”
采薇没有理会蔡莲的挑衅，只是黑着脸，“砰”的一声关上了门，把蔡莲那刺耳的声音关在了门外。
枇杷落了一地，金黄的果实在地上渐渐腐烂，发出阵阵酸腐的气味。
秋去春来，季节不断更替，可方司礼始终没能赴约。
大军早已班师回朝，采薇四处打听消息，唯独没有方司礼的任何音讯。
一年又一年，枇杷树也在岁月的流转中不断生长。
从前那棵承载着他们约定的枇杷树，如今已经繁衍成了上十棵，枝叶交错，形成了一片小小的树林。
每到枇杷成熟的季节，金黄的果实挂满枝头，繁星点点，煞是好看。
村里人从前畏惧方司礼的威严，对采薇也心存敬畏，所以一直不敢招惹她。
可如今，方司礼迟迟未归，生死未卜，他们便觉得采薇失去了靠山。
在蔡莲的撺掇下，大家里里外外都开始来踩她一脚，明里暗里嘲讽着她。
采薇充耳不闻，始终坚信着方司礼是有事耽搁了。
直到这一天，蔡莲又拄着拐杖，一脸得意地来到了采薇家。“小贱人，你还不知道吧，方司礼两年前就死了，就在边境传来捷报的那一日。”
这一日，天气阴沉沉的，乌云密布，狂风在耳边呼啸，吹得树枝乱晃，发出“呜呜”的声响。
蔡莲离开后，枇杷树下那痴等的姑娘，疯了。
…
自那日蔡莲带来方司礼离世的噩耗，巨大的打击让采薇再也无法承受，精神渐渐失常，变得疯疯癫癫起来。
她的状态时好时坏，清醒的时候，她会安静地坐枇杷树下。
可一旦发作，她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，嘴里开始絮絮叨叨。
她时常会随手捡起一片嫩绿的叶子，放在嘴边，学着记忆中方司礼吹奏的模样，用力地吹着。
可那叶子哪能吹出什么动听的旋律，发出的只是单调而沙哑的声音。
有时候，她会突然发疯似的跑到村子的大路边，大喊：“方司礼，你快回来！你答应过我会回来的，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！”
采薇的屋子里，一直挂着一件早已准备好的嫁衣。
那是她满心欢喜地盼着与方司礼成亲时亲手缝制的。
如今，这件嫁衣成了她心中唯一的寄托。
她时常会穿上它，站在枇杷树下，一站就是一整天。
在这疯癫的状态下，唯独有一件事她始终没有忘记，那就是替那些枇杷树浇水施肥。
这天，采薇又穿上了那身鲜艳的嫁衣，手中紧紧握着一只风筝，来到了院落。
风筝飞得越高，她的司礼就会看见她的思念，到时候司礼就会回来了。
她才不信他死了，司礼一定还好好地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，只是暂时迷路了，找不到回家的路。
她兴奋地奔跑着，手中的风筝线越放越长，风筝在天空中越飞越高。
这时，鸟儿飞过，不小心撞击，风筝不受控制地朝着枇杷树的方向飘去，不偏不倚地挂在了高高的枇杷树枝上。
采薇顾不上其他，手脚并用地朝着树上爬去。
蔡莲一直躲在不远处，她看着采薇疯疯癫癫的模样，心中一阵快意。
她悄悄地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，朝着树上扔去，想要故意惊吓采薇。
采薇正专注地伸手去够风筝，一块石头擦着她的脸颊飞过。
她吓了一跳，脚下踩空，整个人从树上直直地摔了下来。
而此时，风筝线还在她的脖颈边，随着她的下落，那细细的风筝线瞬间勒进了她雪白的脖颈。
鲜血顺着脖子流了下来，与她嫁衣的颜色融为一体。
狂风骤雨随之呼啸而来。
豆大的雨点“噼里啪啦”地砸在地上，仿佛是上天在为采薇的悲惨命运哭泣。
蔡莲看到采薇的惨状，心里顿时直打鼓，恐惧像潮水一般涌上心头。
她转身就想跑，可还没等她迈出几步，那棵高大的枇杷树在狂风中剧烈地摇晃起来。
一道耀眼的闪电划破天空，直直地朝着蔡莲劈了下来。
只听“轰”的一声巨响，蔡莲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，就被闪电击中，瞬间被烧成了焦炭。
…
之后，采薇的意识便陷入了浑浑噩噩的混沌之境。
她完全忘记了自己究竟在等谁，只余下死前深入骨髓的不甘，这份不甘，渐渐扭曲成怨恨的错觉。
她一直守在这方土地，痴痴等候，这一等，便是漫长的五百年。
五百年，沧海桑田，世事变迁，多少朝代更迭，多少繁华落幕，可她却始终未曾离开。
白芷若看完，只觉心口像是被一块巨石狠狠压住，眼泪“啪嗒啪嗒”往下掉。
“好苦的姑娘，这五百年的等待，该是怎样的煎熬。”
此时的采薇瘫软在地，就在这一瞬间，两段截然不同却又紧密相连的记忆，疯狂地融合在一起。
望着那些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的记忆碎片。
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，才吐出一句话：“原来我等的，是他，我的司礼。”
白清音双眼死死地盯住某一处，泪水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转，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，
“采薇姐姐，你等的人回来了。”
采薇不可置信看向她，
白清音的目光落在他们身边最粗壮的这棵枇杷树，这是当初采薇和方司礼一起种下的。
“他，一直都在你身边。”